欧阳宸也没有说什么,毕竟准备后事的话是他说出来的,病人家属冲喜也是人之常情。
但当他知道木六娘的结亲对象是他儿子,要不就是他亲爱的小徒弟时,他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决定。
嬷嬷找来道士和尚的做法事,最后根据生辰八字选定了张溪。
于是张溪被师父叫到书房:“溪儿,你怎么看。”
“若是冲喜能使得木家夫人痊愈,大可一试。”
“到底还是个孩子啊。”欧阳宸感慨道: “你知道成亲是什么意思吗?”
“做做样子,又不当真。”
“那如果你木姐姐当真了?”
张溪摇摇头,就她那机智劲儿,除非脑袋傻了,才能看上我。
“你的良善是好事,但要量力而行,没必要给自己找不必要的麻烦。你的身份你自己清楚,别到时候耽误了六娘,又误了你。再说了冲喜要是能冲好,神农还尝什么百草?”
张溪低着头,也是呀,我这女扮男装的身份怎么可能娶媳妇?
也不知道那道士是不是傻,连是男是女都算不清楚。
欧阳宸便以张溪父母尚在,不好私自替徒弟做主为由拒绝,嬷嬷只好作罢,本想打少庄主主意,但转念一想叨扰山庄那么久了,这时候再利用少庄主冲喜,多少有点对不住,于是冲喜的事情也就算了。
谁都没想到大半夜,木六娘跑到张溪卧室哭喊道:“你就这么讨厌我?”
张溪睡眼朦胧的也不明所以,只听木六娘继续说道:“我从小没了娘,是大娘子把我养大的,别说成亲冲喜,就是把我活埋我也愿意呀。”
张溪不知道怎么开口,继续听木六娘哭诉:“舅舅说大娘子没几天了,就算冲喜……万一冲喜他不成功,大娘子看到我出嫁也会开心的,这也算她的心愿呀,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不不不,我不讨厌。”张溪从床上跑了下来,来到木六娘面前。
木六娘哭得满脸泪痕,抬头盯着张溪道:“真的?”
张溪很认真的点头,又抬手帮木六娘擦干眼泪:“你的孝心我感同身受,我理解你。”
张溪同意了与木六娘成亲,欧阳宸没有劝住,也就随她去了。
说来也奇怪,成亲后没过多久,木家大娘子就可以下床了,病慢慢的就好了。
那时候山庄都打趣小师弟娶了个姐姐当媳妇,后来就是木家人接她们娘儿回家了,再后来就听说木家犯事,一家子被发配边疆,从那之后就没有听到过木六娘的消息。
本来张溪是想回宫打听,看能不能帮助木家免掉灾难,欧阳宸却说:“你这样反而会害了他们的,木家的罪名本就和谋反结党营私有关,这时候你再插手,怕是会引火上身。”
“到了。”木六娘把张溪的思绪拉了回来。
“哦。”张溪跟着下马。
走到大门口木六娘突然转身道:“最后问你一遍,那个交易你是认真的,不后悔?”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
正好碰到木六娘的父亲回府,见闺女正和当朝亲王有说有笑的。
“伯父不必多礼。”张溪赶紧扶着要参拜的木业中道。
“爹,您不必把他当成王爷,就叫他小溪吧。”张溪扭头诧异的看着木六娘,心里感叹:“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木六娘拉着张溪进了堂屋,仆人们陆续奉茶、点心,木业中站在一旁搓着手有些紧张,毕竟是武将,很少跟皇亲贵胄打交道,生怕自己侍奉不周。
“王爷,这碧螺春不知王爷可喝的惯,臣武将出身,粗糙惯,茶水大多都是将就。”木业中嘿嘿陪着笑。
张溪端起茶盏抿了抿,倒是碧螺春,不过是放了好些年的茶了。
“你别喝了。”木六娘把茶碗要了回来道:“到时候再拉肚子了。”
“我哪有这么金贵。”说完又凑近木六娘轻声道:“你这话说的,你爹面子挂不住的。”
“小六回来了?”
贵妇人模样打扮的人在众人拥护下从东院过来。
木六娘连忙跪地叩头请安,张溪也跟在她身后作揖道了声:“夫人万安。”
“好,好。回来就好。”木业中搀扶大娘子到主位上。
明明夫妻两是同龄人,夫人却看起来苍老许多,两人竟然像差了辈似的。
木夫人进了堂屋后眼睛就没离开过张溪,她冲张溪招招手道:“孩子,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晚辈云溪见过夫人。”
“云溪?”木夫人像想起来什么,激动的站起来道:“可是我表兄的小徒弟云溪。”
“正是晚辈。”
“好,好,真好呀。”木夫人开心极,她拽了拽木业中的袖子道:“云溪,我与你说过的,好孩子呀。”
木业中点点头嘿嘿的两头陪笑,他现在却慌到不行。
木夫人的身体是真不好,说不了几句话就开始咳嗽,木六娘担忧的道:“母亲切莫激动。”
木夫人冲着张溪笑道:“家里父母可好?”
“都好。”
“老身问你,你们少时的婚约还作数吧?”
张溪阿了一声,连忙拱手道:“作数,如今回来就是来迎娶六娘的。”
木业中连忙扶起张溪道:“这不能胡说。”
“怎么就是胡说了,小溪的相貌人品哪一个配不上你家姑娘,都怪你这个当爹的,把小六拖成了老姑娘。”
“不是,这。”木业中嘴笨,不是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他看向木六娘训斥道:“你就作,哪天脑袋搬家,我就安生了。”
因为张溪的到来,木府的晚饭吃的不太顺畅,木夫人差点跟木业中打起来,在众人的劝说下才回房休息。
“你爹好像不太同意这门婚事。”
“在我家,大娘子作主。”木六娘来到张溪身边道。
“大娘子得的什么病?”
木六娘起身道:“我带你去厢房歇息吧。”
张溪跟着木六娘出了堂屋入了后花园,她折了只未开花的桃枝塞给张溪,张溪没搞明白,不过还是道了谢。
“早些年,我家被抄。男人们被发配北方苦寒之地,女人们去了教坊司。我大娘非是要跟着父亲去了拉海,一路上既要照顾老的,又要顾及小的。
后来父亲立了军功,赏赐不大,但解了罪民的身份,可以在拉海安家了。
父亲兄弟们都在当兵,家里的活计都到了母亲头上,拉海天气寒冷,她做浆洗的活来谋生,慢慢的寒气入体,肺就坏了。”
木六娘婉婉道来,语气十分平静,平静到有些怪异,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她指着张溪怀里的桃花道:“那个时候我就想看桃花,可惜北境苦寒,没有机会。”
她的语气终于有些起伏道:“所以陛下赏了木府后,我就种满了桃花,再过几个月它们就该开花了。”
张溪看着怀里的桃枝儿,既然她如此珍爱桃花,又怎么舍得折断它呢?
“你在想什么?”
“可按理,你不应该是罚进教坊司的吗?怎么也会在拉海?”张溪问出了心中疑惑。
木六娘笑容有些苦涩道:“我有个弟弟,他身子从小就弱,在牢里待了半年后,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更何况要长途跋涉到拉海,我爹想着能救一个是一个,便把我俩的身份互换,我女扮男装北上参了军,而他没能活着进教坊司的门。”
张溪第一次听罪臣家的遭遇,想到这些被连带的孩子们,心里不禁酸楚,木六娘之前在树下思念的人,可能就是她那位可怜的弟弟吧。
只不过这故事和云姝讲的版本有点不太一样阿?
“到了。”
木六娘神色已恢复正常,她道:“这厢房与我房间紧邻,若是有事,喊我一声。”
“好的。”
待木六娘走后,张溪把桃枝放在书案上的花瓶中,想到刚才木六娘说讲述的遭遇,把灯都搬了过来,书案被照的亮亮堂堂,她满意的点点头。
铺开纸来,沾饱了墨,挥手画下两人,占据画中心的是位骑着战马梳着高辫的青衣女子,模样与木六娘一般。
而这副画的下首处是名男子在低首抚琴,看不清模样,但衣袂飘飘,好似蓬莱仙人般。
二人身后是铺满全纸的桃花林,似乎能飘来阵阵花香。
张溪嗅了嗅,随即瞥到花瓶里的桃枝笑道:“哈哈,果然是糊涂了,还真闻出花香来。”
画还没有完成,困意袭来,张溪便吹灭蜡烛去睡觉了。
木六娘回到自己房间也洗漱歇息,可刚过子时就被人喊醒。
“将军。”
“洛逸,出什么事了?”木六娘简单着披上外衣就出来道。
那个叫洛逸的军汉拱手道:“有眉目了。”
“好,这么多天了,终于等到他了,研磨。”
她大笔一挥,分成四五个签子交给洛逸道:“去各营调人,咱们来个守株待兔。顺便给金吾卫通个气。”
“是。末将遵命。”洛逸领过签子,见木六娘衣衫单薄道:“将军还是快去歇息,外边天气凉。”
“啊!”一声喊叫从东边厢房传出,洛逸连忙飞身到房顶查看。
木六娘暗叹:“不好!”连忙跑去张溪房中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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