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会见室里针落可闻,只有景遥的呼吸声,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卡瓦拉观察着景遥的神情,见她大受刺激,却仿佛是在汲取养分的草根一样,贪婪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除了我和景迢,还有谁?”景遥尽力平静着呼吸,但尾音依然轻轻颤抖。
卡瓦拉仰着头思索,摇了摇头,无所谓地说道:“我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
多简单的四个字,背后却不知道背负了多少条人命。
景遥盯着卡瓦拉,眼睛里迸发着少见的冰冷和愤怒,一字一句说:“你根本不配为人。”
不配?
卡瓦拉听着景遥的话,登时毫不掩饰地大笑起来,“我不配做人,还不是好好地活在这世上几十年了?”
景遥噌地一下站起来,身体挡住了灯光,整个阴影都覆盖在卡瓦拉身上。
她突然笑了,是标准的、露出八颗牙齿的笑容。
卡瓦拉莫名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脸上无所畏惧的神情渐渐收敛了起来。
景遥说:“卡瓦拉,你知道,你为什么突然会被逮住吗?你在外面逍遥了那么多年,为什么这一次,翻车了?”
卡瓦拉心头咯噔一跳。
角色颠倒,现在,轮到景遥注视着卡瓦拉,声音轻飘飘地说:“那是因为,你的主人,他不需要你了,现在的你,只不过是一颗弃子。”
卡瓦拉脸色凝住了,“弃子”这个词仿佛戳中了他内心深处最不可言的伤疤,他彼时从容的神情俶然崩塌,只剩下一片空茫。
景遥不知道他是如何变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的,但此时此刻,她也不想知道了。
卡瓦拉没有意识到景遥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重新带回牢房的。
难怪,难怪。
难怪这么多天了,他还没收到齐澜一星半点风声,原来是他已经是一颗被放弃的棋子了。
卡瓦拉并不是没有想过,齐澜只是利用他达成自己的目的,但是他们两个人各取所需,利益互换,也没必要搞什么虚头巴脑的东西。
但是当真正的危机来临的时候,他又不得不想,凭什么他就是被放弃的棋子,凭什么齐澜就能够稳坐钓鱼台,毫发无损地全身而退?!
卡瓦拉不由得笑了一声,声音里却满是凄凉悲苦。
当初给齐澜当黑手套的时候,卡瓦拉还只是一个街边乞讨的乞丐,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但他是一个alpha。
偶然的机会,他被齐澜捡到,那个时候,齐澜提出了要买他的腺体,开出了一个天价金额,是一个普通人,穷极一生都无法赚到的钱。
卡瓦拉当然知道钱是多么重要,有了钱,他就能吃大餐、穿好衣服、住大房子,就能摆脱这种风餐露宿的生活,摆脱人人唾弃的乞丐身份,他就可以,拥有光鲜亮丽的生活。
于是,卡瓦拉答应了。
齐澜如约给他做了手术,取走了他的腺体,同时,也给了他这笔巨款。
卡瓦拉兴奋极了,他带着这笔钱去看房子,去豪华餐厅,去夜总会一掷千金......
但一夜暴富的乞丐仿佛小儿抱金过闹市,很快就被人盯上了。
很快,他就被人带进了赌场,一开始运气很好,赚得盆满钵满,让卡瓦拉颇为自得,但没过多久,他的手气直线下滑,赢得的筹码像是流水一样哗啦啦地流走,不仅所有的钱财被一扫而空,还欠下了一堆赌债,又变回了那个一无所有的小乞丐。
从天堂跌落泥潭,其中的落差带来的痛苦只有亲身经历者才能体会,彼时的卡瓦拉体会到了。
就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齐澜再次出现了。
他祈求齐澜再给他一个机会,他什么都愿意为齐澜做,只要他拥有的,他都能够给。
但齐澜没有答应,可齐澜像是个烂好心的冤大头,不仅给了卡瓦拉一笔钱,还帮他还清了债务,嘱咐他好好生活。
卡瓦拉真的觉得,齐澜简直是个圣母心泛滥的傻小子。
他原本真的想如齐澜所说,找个活计踏实过日子,但他没忍住,又进了赌场,很快再次赔光了齐澜给的钱。
这一次,卡瓦拉直接主动找上了齐澜。
然而这一次,得知卡瓦拉还在赌博之后,齐澜并没有给卡瓦拉机会,严词拒绝了他。
卡瓦拉走投无路,恶胆向边生,威胁齐澜如果不给钱,就去警局举报他割掉了他的腺体,让齐澜坐牢。
卡瓦拉此时还清晰地记得,当时齐澜看他的眼神。
同情、兴奋、欣慰、满意......仿佛在欣赏自己雕琢出来的一个艺术品。
当时他不懂,为什么齐澜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但后来他懂了,齐澜是在驯化他。
他变成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也是拜齐澜所赐。
alpha割掉腺体之后,必须终身服用一种药物代替信息素,否则各种疾病侵害身体的风险会急剧上升,更有甚者,正值壮年就早早夭亡,危害性极大。
而这种药物,只有掌控帝国第一医院的齐家才拥有。
卡瓦拉没有选择,他只能听从齐澜。
于是,为了钱,也为了药,他开始成为齐澜手里的一把刀,为齐澜网罗腺体和实验体,从齐澜手里拿到的报酬,也都花在了赌场和药物上,这么多年来,口袋翻出来比纸还白。
他打从一开始,就两手空空地来,临了,也是两手空空地走。
“卡瓦拉·塞森,你犯贩卖器官罪、违法拘禁罪、绑架罪、危害社会罪,我以帝国最高法院名义,判处你死刑,立即执行,你有异议吗?”
庄严肃穆的帝国最高法院内,正义女神像一手利刃,一手天平,伫立在法院审批席之后,双目低垂,仿佛正凝视着这世间公平正义的执行和宣判。
艾希礼念完宣判结果,合上判决书,一双眼睛没有情绪地看着卡瓦拉。
卡瓦拉陡然大笑起来,身体颤栗着,像是多年前,第一次手染鲜血一样激动。
那股血腥气,令人作呕,却也令人无比兴奋,让他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声嘶力竭地叫喊。
他从来没有体会过那么刺激的事情,除了赌博。
卡瓦拉近乎绝望地迷恋上了那种感觉,也不可自拔地滑向了罪恶的深渊。
卡瓦拉深吸一口气,他仿佛也闻到了自己身上即将散发开来的血腥气,抬起头,望向台阶之上,仿佛神祇屹立的审判长艾希礼。
“没有。”卡瓦拉说:“我没有异议。”
作为一枚弃子,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即将接受什么样的命运。
不过,没关系,他能够亲眼见证自己死去,难道不是一件美妙的事情吗?
“带到刑场执行。”艾希礼的声音无波无澜地传来,仿佛宣判的不是一个生命的终结,只是一块积木的倒塌。
景遥坐在旁听席,亲耳听到卡瓦拉的审判结果,也亲眼看着他被带往刑场,走向人生的结局。
刑场是什么样的?卡瓦拉会被枪决吗?还是注射药物?他会立刻死亡吗?还是挣扎之后,在漫长的折磨里死去?
景遥毫无边际地想象着,忽然有一种不真实的、荒诞的感觉。
害死景迢的凶手,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死了吗?
凭什么呢?
景迢死之前,承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被强行安进身体的腺体、被反复扎进血管而无法愈合的针眼、整日里昏昏沉沉,睡下又反复惊醒,日日夜夜,折磨得不成人形。
景遥的眼眶不由得变得赤红,甚至于听不清耳边人的呼唤。
直到有人捂住了她的呼吸。
艾希礼皱着眉头看她:“景遥,你怎么了?”
怎么了?
景遥从恍惚中醒过神来,惊觉额头上密密麻麻布着冷汗,后背濡湿一片,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她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
“我没事,”景遥扶着扶手站起来,“既然卡瓦拉已经宣判了,那我就回医院了。”
实习第二天就请假,恐怕没有人敢做这样的事情吧?
“我送你,”艾希礼露出了担忧的神情:“你这个样子走出法院的大门,我不放心。”
景遥抿了抿唇,没有拒绝。
艾希礼没有喊司机,而是自己开车,载着景遥往帝国第一医院驶去。
“那天我走之后,王储殿下和你说了什么?”艾希礼开门见山地问。
景遥摇下车窗,任由街边的风吹进她的领口,漫不经心地回复:“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艾希礼眼神一沉。
“王储不是个简单好拿捏的人,你太过轻易地相信她,就不怕她利用你,另有所图吗?”
景遥瞥了艾希礼一眼,只见他唇角紧绷,神情凝重的模样,问道:“王储从兰斯手底下救了你和我,还让你当上了法院院长,为什么你对她有这么大的敌意呢,艾希礼?”
艾希礼握紧方向盘,声音冷峻而紧绷:“我不是对王储有敌意,而是王储对所有人都有敌意,她从前被闵子川肆意玩弄于鼓掌,自然不会对任何人抱有希望,她只是想利用你我达成她的目的罢了,无论她让你做什么,对你来说都太过危险,景遥,杀死景迢的人已经死了,你要及时抽身而退,保住自己才要紧。”
艾希礼素来明哲保身,能够对景遥说出这么一大串的话来,已经足够令她意外。
“谁告诉你,杀死景迢的人已经死了?”景遥反问。
艾希礼哑然,差点没看见红灯,猛地踩了刹车,两个人的身体都猝不及防地往前倾。
“卡瓦拉已经死了。”艾希礼说。
景遥说:“是的,卡瓦拉已经死了,可是操纵卡瓦拉的人呢?他依然逍遥法外。”
艾希礼神情复杂:“你以为凭借王储,就能够撼动他吗?”
景遥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却还不至于这么傻。
见到景遥摇头,艾希礼追问:“那你为什么还执意要帮王储做事?她只是在利用你!”
“难道你就不是在利用我吗?”景遥抬起头,黑色的瞳孔仿佛无底洞一般注视着艾希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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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卡瓦拉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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