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里,肖晨与林羽谈得正投机。窗外暮色渐浓,林羽端起茶杯笑道:“这雨前龙井倒是新沏的,尝尝?”
肖晨随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只觉茶水微苦,后味却有些异样的甘醇,也没多想,继续道:“你前日说的那篇《民生策》,我倒觉得可以再添些乡野实例……”
两人又聊了半个时辰,肖晨只觉眼皮有些发沉,头也微微发胀,便道:“许是今日读得久了,有些乏了,我先回府了。”
林羽也没挽留,送他到门口:“明日我再去府上找你细聊。”
肖晨点点头,转身登了马车。车轮碾过青石板路,他靠在车壁上,只觉那股困意越来越浓,脑子里像蒙了层雾,连思考都变得迟钝。
与此同时,肖府书房里,丁香正坐在烛火旁发呆。手里捏着半块肖晨早上没吃完的糕点,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落在糕点上。
巷子里那番话像毒蛇似的缠着她——“解闷的玩意儿”“送回花船”“哪有什么真心”……每一个字都往心口扎,可她偏又想起肖晨为她暖手的温度,想起他护着她对抗肖母的模样。
“是假的吧?一定是假的……”她喃喃自语,却连自己都骗不过。
院门外传来马车声,丁香猛地站起身,手指绞着帕子,心跳得像要撞出嗓子眼。
肖晨推门进来时,脚步有些虚浮,看见她站在屋里,愣了一下才笑道:“怎么还没睡?”
他的声音和平常一样温和,可在丁香听来,却带着几分刻意的伪装。她深吸一口气,颤声问:“公子……你今晚,除了去醉仙楼,还去过别的地方吗?”
肖晨揉了揉发沉的太阳穴,脑子里乱糟糟的,只觉她的问题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没有啊,从醉仙楼直接回府了。怎么了?”
“那……”丁香咬着唇,眼泪又涌了上来,“我刚才听人说,你在城西巷子里,跟人说……说我是你从花船赎回来解闷的,还说……”
她的话没说完,就见肖晨眉头忽然皱起,眼神变得有些恍惚,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
暗处,管家安排的那个懂乐理的仆役正悄悄拨动琴弦,一缕极细的音波飘进屋里,恰好与肖晨体内的药性相呼应。
肖晨张了张嘴,声音忽然变得冷硬,竟和巷子里那个“肖晨”如出一辙:“是又如何?”
丁香浑身一颤,脸色瞬间惨白。
“你本就是花船上的人,我赎你回来,不过是图个新鲜。”肖晨的眼神空洞,语气带着陌生的轻佻,“等春闱过了,新鲜劲没了,自然要送你回去。难不成还真要留你一辈子?”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丁香心里。她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原来……原来巷子里听到的,都是真的。
肖晨说完这些,像是脱了力,晃了晃身子,眼神渐渐恢复清明,却对刚才说的话浑然不觉,只疑惑地看着泪流满面的丁香:“你怎么了?哭什么?我刚才……说了什么?”
可丁香已经听不进去了。她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书架上,书册哗啦啦掉了一地,像她此刻碎成齑粉的心。
她看着肖晨,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也熄灭了,只剩下无尽的寒意和绝望。
窗外,王景明和管家站在暗处,看着屋里这一幕,嘴角同时勾起了冷笑。
成了。这一次,她是真的信了。
肖晨见她哭得浑身发抖,心里莫名一紧,只当是自己回来晚了让她担心,又或是方才那些胡话(他此刻已记不清具体说了什么,只觉气氛不对)惹她受了委屈。
他上前一步,伸手想给她擦眼泪,指尖刚碰到她的脸颊,就被她猛地躲开。
“丁香?”他有些怔忡,体内的药性尚未完全退去,脑子依旧昏沉,只想着要安抚她,“先别哭了,是我不好,回来晚了让你惦记。”
他以为她是怕了,怕自己像从前那些薄情郎一样丢下她。毕竟她在花船上见多了离散,心里总有份不安稳。
丁香抬起泪眼,望着他眼中真切的困惑,只觉得更讽刺——他竟能装得这样像,连自己说过的狠话都能忘得一干二净。她别过脸,泪水却流得更凶了。
肖晨见她哭得更急,心乱如麻,只想着要让她安心。从前她害怕时,他抱抱她,她就会好很多。此刻他也顾不上别的,伸手将她轻轻揽进怀里,低头想吻她的额角,想告诉她别怕,他会一直陪着她。
可唇瓣还没落下,丁香却像疯了一样推开他,尖叫着:“别碰我!”
她的声音里满是惊恐和厌恶,像一把刀扎在肖晨心上。他愣在原地,怀里的温软骤然抽离,只剩下满室的寒意和丁香决绝的背影。
“丁香……”他不解地唤她,不明白刚才还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丁香背对着他,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哽咽道:“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肖晨站在原地,只觉得头越来越晕,心里又急又乱,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他看着她蜷缩在墙角,像只受惊的小兽,心疼得厉害,却又不敢再靠近。
暗处的琴弦轻轻停了,仆役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管家早已派人去报信,王景明此刻正在肖府外等着,只等丁香彻底死心,便会“恰巧”出现,给她一个“避风港”。
而屋里,肖晨还在试图安抚哭泣的丁香,却不知自己早已成了别人手中的刀,将那个满心信赖他的姑娘,伤得体无完肤。
肖晨看着丁香哭得几乎喘不过气,心里像被猫爪挠着,又急又疼。他往前挪了半步,声音放得更柔:“丁香,你看着我。到底怎么了?是我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我改。”
他伸手想替她拭泪,却被她猛地甩开,那力道之大,连他自己都愣了。
“是不是府里的人嚼舌根了?”肖晨又问,眉头紧锁,“是母亲那边的人说了什么?还是哪个丫鬟不懂事惹你生气了?你说出来,我去教训她们。”
丁香却只是摇头,眼泪糊了满脸,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不是……都不是……”
她怎么能说?说她听见了他最不堪的心里话?说他刚才亲口承认,留她不过是图新鲜?那些话像淬了毒的针,扎在喉咙里,吐出来都带着血。
肖晨见她不肯说,只当是受了委屈不敢讲,心里更疼了。他想起她在花船上受的苦,想起她总怕自己嫌弃她的出身,难道是有人拿这个戳她痛处了?
“丁香,”他蹲下身,平视着她通红的眼睛,语气无比认真,“不管别人说什么,你都别信。在我心里,你从来都不是……”
他想说“从来都不是什么解闷的玩意儿”,可话到嘴边,脑子里忽然又是一阵发懵,刚才那股恍惚感又涌了上来,喉咙像是被堵住,怎么也说不下去。
丁香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只当他是被戳穿了心思,连伪装都懒得做了。心彻底沉了下去,连哭的力气都没了,只剩下一片麻木的凉。
她慢慢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公子……我累了,想歇息了。”
那语气里的疏离,像一道无形的墙,瞬间隔在两人中间。
肖晨看着她转身走向内室,背影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心里空落落的,却不知道该如何挽留。他只觉得今晚的丁香格外奇怪,而自己的头也越来越沉,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遗忘了,抓不住,想不起。
内室的门轻轻合上,隔绝了烛火的光。丁香靠在门板上,缓缓滑坐在地,眼泪无声地淌着,浸湿了衣襟。
窗外,王景明的身影隐在树影里,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嘴角扬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
管家适时走过来,低声道:“公子,差不多了。再过两日,等她彻底心死后,您再出面,保管手到擒来。”
王景明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好戏,才刚刚开始。
肖晨在书房外站了许久,听着内室再无动静,终是叹了口气,转身往李傲雪的院子去。
推开门时,李傲雪正坐在灯下绣荷包,见他进来,放下针线抬头笑问:“少爷,这个时辰怎么过来了?不去书房温书了?”
肖晨走过去,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想你了,陪你睡。”
李傲雪身子一僵,随即放松下来,抬手抚上他的背:“今天累着了?”她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紧绷,不像往常那般松弛。
“嗯。”肖晨含糊应着,低头吻住她的唇。这吻带着一股莫名的烦躁,不同于往日的温柔,带着几分急切和狠厉。
李傲雪愣了一下,却没有推开。她知道他定是遇上了烦心事,便顺着他的力道,踮起脚尖回应。她的吻热情而包容,像温水慢慢浸润他紧绷的神经。
肖晨将她打横抱起,往床榻走去。帐幔落下,隔绝了外间的灯火,只剩下彼此急促的呼吸。他像是要发泄什么,动作带着从未有过的蛮横,扯开她的衣襟时带落了发簪,青丝散了满枕。
李傲雪咬着唇,承受着他的冲撞,眼角却滑下一滴泪。她知道他心里装着事,这股烦躁不是针对她,可心口还是隐隐发疼。但她喜欢这样的他,喜欢他卸下所有伪装,将最真实的情绪展露在她面前,哪怕那情绪里带着戾气。
“少爷……”她低唤,声音带着破碎的喘息,“别憋着……”
肖晨猛地低头,吻住她的脖颈,力道重得几乎要留下齿痕。他像一头困兽,在她的温柔里横冲直撞,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疲惫地瘫倒在她身侧。
李傲雪的肩头留着几道红痕,脖颈上的吻印触目惊心,可她只是轻轻抚摸着肖晨汗湿的脊背,动作温柔。
“少爷,到底怎么了?”她轻声问,声音沙哑。
肖晨闭着眼,脑子混沌一片,只觉得浑身酸软,心里却空得厉害。他摇了摇头:“不知道……就是烦。”
他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李傲雪望着帐顶,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这个夜晚发生了什么,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而那个在书房里独自垂泪的姑娘,怕是也一夜未眠。
晨光透过窗棂照进帐内,肖晨醒来时头痛欲裂,浑身骨头像散了架。身侧的李傲雪还睡着,长发铺在枕上,脖颈间那几道暧昧的红痕在白皙肌肤上格外扎眼——那是昨夜他失控的证明。
他起身时动作稍大,惊醒了李傲雪。她睁开眼,见他望着自己颈间,脸颊微红,却只是轻声道:“醒了?”
这时,几个丫鬟端着洗漱用具进来,刚要上前伺候,李傲雪撑着身子坐起来,柔声道:“你们先出去吧,我来伺候少爷。”
肖晨却按住她的手,目光落在她肩头未消的抓痕上,声音有些涩:“你累坏了,让她们来。”
李傲雪愣了愣,见他神色认真,便没再坚持,只是望着他穿衣的背影,眼底掠过一丝担忧。
肖晨洗漱完毕,心里总惦记着丁香,没多停留便往书房去。他记得昨夜她哭红的眼,记得她疏离的语气,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仿佛有什么重要的细节被自己漏掉了。
走到书房门口,却见门是虚掩着的。他轻轻推开门,里面空荡荡的,书案收拾得整整齐齐,昨夜散落的书卷都归了位,只是不见了丁香的身影。
“丁香?”他唤了一声,没人应。
问了守在院外的丫鬟,才知道天刚亮时,丁香就说身子不适,回自己那间小偏院去了。
“她可有说什么?”肖晨追问。
丫鬟摇了摇头:“丁香姑娘脸色很差,只说想歇歇,不让人打扰。”
肖晨心里一沉,转身就往偏院走。他得找到她,问清楚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会突然变成那样。
偏院的门紧闭着,肖晨敲了敲:“丁香,是我。”
里面静悄悄的,半天没有动静。
“我知道你在里面,”肖晨放柔了声音,“昨夜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你开门,我们好好谈谈,好不好?”
又等了片刻,门才“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丁香站在门后,脸色苍白得像纸,眼下是浓重的青黑,显然一夜没睡。她的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他。
“公子有什么事?”她的声音比昨夜更哑。
“你脸色这么差,是不是病了?”肖晨想推门进去,却被她用身子挡住。
“没有,”丁香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只是没睡好。公子要是没别的事,我想再歇歇。”
她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让肖晨心里更急。他想起昨夜自己那些奇怪的恍惚,想起那些到了嘴边却说不出的话,难道是自己在不清醒时说了什么伤她的话?
“丁香,”他放低姿态,几乎是恳求,“不管我昨夜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不是我的本意。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别这样对我,我会担心的。”
丁香猛地抬头看他,眼里满是复杂的情绪,有痛苦,有怀疑,还有一丝残存的、不肯死心的希冀。可想起巷子里的对话,想起他昨夜冰冷的承认,那点希冀又像被冷水浇灭了。
她慢慢摇了摇头,后退一步,轻轻合上了门。
“公子……别再来了。”
门内传来落锁的声音,像一把锁,狠狠扣在了肖晨心上。他站在门外,阳光明明暖暖地照在身上,却觉得浑身发冷。
他不知道,此刻墙头上,正有个小厮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转身便往王府跑去——这消息,该让王公子好好乐呵乐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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