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秦大人既如此说了，那就依了秦大人。但是嘛，今日该算的账还是要算的。”罗敷收起客套，直视秦世显：“秦大人，我今儿冒雪前来，实是有要事要跟您商量。”
秦世显一听，“好好，那咱们到书房谈。”秦世显刚要起身，却被希柔拉住：“表哥，有什么事情不能在这里说呢。”秦世显看看苏小小，又看看罗敷，“行，就在这儿说罢。”
罗敷心里暗笑，这秦世显竟然还是个情种，左右逢源。“行。事情也不大。就是，我要收回我自己的宅子。”
收回宅子？
这句话炸懵了在场所有人。秦世显茫然问：“敷儿，你、你什么意思？我、秦家待你不好吗？再说了，你收回了，那我们住在哪里？”
罗敷淡淡道：“整个秦宅都是我赚钱置办的，我当然有理由收回。”
秦世显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罗敷没有给他机会：“秦家确实于我有恩，我为了报恩，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地赚钱供你读书。如今你已经高中状元，入了翰林院，又得到宰相的赏识，将自家千金嫁给你。生活有着落，仕途有希望，这日子也算过得圆满了。我对得起你们秦家。这恩，我还完了。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今后要为我自己打算。”
“收回宅子，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生路。”说着，瞥了秦世显夫妇，见他们二人愣神，又补了一句，“相信夫人不会不同意吧。”
苏小小突然被点名，回过神来：“罗姑娘说笑了，您也是秦家人。小小心里一直把您当姐姐看待，对您是发自内心地尊重。”
“只是，您要是收回宅子的话。等于是把我们所有人都赶出秦宅了。还望姐姐慈悲，不要行此不义之举，万事好商量，咱们都是一家人呢。毕竟，显哥哥还要在朝为官，若被人发现连座像样的宅子都没有，恐怕会被同僚轻视。届时，恐怕姐姐也是不忍心的。”
罗敷看了一眼苏小小，又看了一眼秦世显：“秦公子，你怎么看？”
在秦世显的印象中，罗敷几乎等于是他的再生父母。因着奶奶的恩情，罗敷向来对他百依百顺，自小无论他想要什么，罗敷都会满足他，并尽自己所能替他打点安排一切。他从未想过会有一天要跟罗敷决裂。此时依然陷在震惊中无法回神。罗敷醒来后，没有去祭拜奶奶，反而是要来收回宅子，这完全出乎秦世显的意料。
他虽然听过苏小小提起表妹曾经欺辱罗敷，但从来没有真正在意过。毕竟表妹还小不懂事，再说，罗敷也没有计较过。但是他绝对不愿意被赶出去，那得多丢人呀！自己还要在朝堂混呢。此刻，他只能劝罗敷消气。
“罗姑娘，你供我十年寒窗苦读，又资助我娶妻。就连奶奶和我父母的身后事也都是你一力操办的……您早已不欠秦家什么了。您想要收回自己的宅子，当然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您在秦世显心里，早已胜似亲人。罗姑娘对我有扶持之恩，我自然也当思回报。”
“姐姐大病初愈，不适宜过分操劳，还是好好将养着好。姐姐的宅子，包括了牡丹阁。世显暂时没有能力置办宅子，还求姐姐宽恕些时日。或者我们搬出去，把宅子还给您，或者……我筹钱买下来。”
罗敷听到他说道‘筹钱’买下时候，心里有些不忍，传出去多少会让人以为她是个忘恩负义的人。不等她想好怎么回复，有人抢答了。
希柔一听罗敷要把宅子收回去，登时就拉下脸来，算起来芍药馆也得收回去。她站起来极尽阴阳：“罗姐姐，你别忘了，当初是秦奶奶救了你，让你捡回一条命，还把你养大成人。表哥能考上状元入了翰林院，都是他自己的本事，跟你无关，别往自己脸上贴金。至于这宅子，本就是把秦家老宅子推倒重建的。您不能把地基也说成是你的产业吧，那可是秦家自有的。整个宅子都是表哥的，你没资格住在这里，更没有资格谈收回。”
罗敷的右手凝聚了千吨的力量，只要她冲过去，对着柳希柔的小脸煽一下，柳希柔立马变成猪头。但是她没有，她竭力忍住，制止自己冲过去的步伐。毕竟，无论哪个朝代，都不能惹上人命官司。瞪着柳希柔的双眼几乎在冒火，她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在被烈火灼烧。
柳希柔拨弄着削根葱一样的手指，胡乱甩着步摇，显得自己娇俏可爱，说出话倒是跟脑子挺般配：“罗姐姐，不如你搬走吧。反正，这里是秦——宅，不是你罗府，你也不是秦家人。”
“住口！”秦世显阻止道，“不要胡说，罗姑娘永远都是我秦家人。”
不等思考，罗敷已经甩过去一巴掌。忍无可忍，干脆不忍。这一巴掌虽然没有用尽全力，但是希柔那张白嫩的脸上已经留下了清晰的五爪印。却更显得她白里透红，楚楚可怜。
柳希柔绷不住了，“哇”一声大哭起来，“表哥，你看，罗敷欺负我啊呜呜呜……”边哭边向秦世显靠过去，苏小小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相公拉到身后，自己去扶住柳希柔。
罗敷一手指着柳希柔：“闭嘴，再哭我还打你。”柳希柔缩缩地望着忽然从小猫变成老虎的罗敷，终于咽下了哭声。
“柳希柔？表小姐？你也听到了，秦公子亲口说我是秦家人。那我秦家处理自家事，你一个外人插什么嘴？”
柳希柔刚要张嘴，声音还没出来就被罗敷的凶悍的眼神淹没。
“你吃住都在秦家，没掏过一分钱。我这个赚钱的人都没说什么，你倒好，还敢跟在我面前充主人了。”
“宅子上下三十几口人，个个都要干活才有饭吃。倒是你，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小姐，整日就知道摸牌九逛花市。你那一屋子的胭脂水粉全都涂起来，也盖不住你这张脸下藏着的那副黑心肝。”
“你白吃白住也就罢了，我忍了。可你趁着我在病中，带人将我的海棠苑洗劫一空，算怎么回事？”
“怎么？以为我活不过来了，赶着抢遗产呀？”
“哪怕我真活不过来，也轮不到你。芍药馆是没有镜子还是怎么回事？你是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模样？你芍药馆门口不是有个缸子养着几条鱼吗？好好去照照，看清楚你自己长得副什么模样。无端端的少出门，别吓着钟馗。”
“牡丹阁稍后再说。但是芍药馆，你是不能再住了。今日就给我搬走。”
末了又补了一句：“见过寄人篱下的，没见过寄人篱下还这么恬不知耻的。”
这一通连珠炮似的骂下来，震惊了全场。最开心的当属苏小小，她自幼养在深闺，学的是要以理服人。纵然对柳希柔有一百个意见，也要端出当家主母的架势，顾着秦世显的颜面。始终不能对柳希柔拉下脸来。此时，柳希柔吃瘪，她心里高兴极了，有种说不出来的畅快。
柳希柔听到要她搬出芍药馆，向秦世显哭道：“表哥，怎么办，她要我搬走，可是、可是我没有地方住啊。呜呜呜……表哥，你答应过母亲要照顾我的。”
秦世显也劝：“罗姑娘，你让希柔搬走，我无话可说。只是这一时半会，也没地方去啊。”
罗敷看着秦世显，又看了一眼苏小小。意味深长地说：“她必须搬走，今天就得搬。至于搬去哪里……要么跟下人一块住在下房。要么嘛……你这牡丹阁的偏房还空着间，收拾收拾还能住人。”
那间偏房，从前是给下人住的，后来没人住。所以没人收拾，里面早就成了狗窝。门窗年久失修，门外一丝风，从门缝钻进去就变成了狂风。今天住进去的话，等于是来不及收拾干净修缮门窗了。
柳希柔冲出来尖叫，要撕扯罗敷：“你个没娘养的贱人，我要撕了你的嘴！”
罗敷蹙眉，微微侧身躲过攻击，但是不小心忘记收回脚尖。柳希柔整个人飞出去，重心失衡，直接扑在地上。在场人全都看呆了。柳希柔悲愤交加，她何时受过这种侮辱。顾不得鼻青脸肿，忙不迭地站起来，冲罗敷大叫：“你！你故意的。”
罗敷不懂：“表小姐在说什么？你自己走路不稳摔倒难道也怪我？不是应该怪地不平吗？”
人群里传出低低的嗤笑声。
罗敷不罢休，必定要今天把事情办妥；“秦大人，您倒是拿个主意呀！”
秦世显思量片刻，下定了决心：“便依你，用牡丹阁交换秦家旧宅，互相不必补银两。”末了又补了一句：“罗姑娘，你不欠秦家什么。”
罗敷点头：“我的确不欠秦家什么。那么，牡丹阁归你，牡丹阁以外归我。咱们今日就去盛天府补文书签契约。”
苏小小站出来：“罗姑娘，这本是您与显哥哥的旧事。按理，我不该多嘴。只是，牡丹阁后面连着一块院子和一口水塘。如果院子和水塘跟牡丹阁分开了，那显哥哥的活动面积会小很多。传出去，会被同僚笑话。所以，还望罗姑娘高抬贵手，把院子和水塘开价卖给我们。按照市价来就行，绝不叫罗姑娘吃亏。”
罗敷看了一眼苏小小，想不到秦世显倒是娶了个有头脑的媳妇。她不明说要留下水塘和院子，倒叫罗敷自己开价卖给她。不落人口实，还顺带着将了罗敷一军。
真开价定然显得不义。不管怎么说，秦家还是于罗敷有恩的，整个人情社会，不好叫人戳脊梁骨。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罗敷不假思索地答道：“夫人多虑了。说好的牡丹阁归你们，那跟牡丹阁相连着的院子和水塘，当然一并归你们。”
罗敷今日杀气滔天，刚对付柳希柔的势头她全看在眼里，以为罗敷要么开价，要么划走。没想到罗敷直接就送给他们了。心中大喜，庆幸自己没有在她生病时候落井下石。
“如此，我就不跟罗姑娘客气了。多谢罗姑娘。日后有什么用得小小的地方直说，小小必定尽力而为。”
罗敷点头，说感谢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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