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希当然没有吃了柏扬,但却把他吓得够呛。
敏锐如柏扬,立时便察觉女帝这番是敲打他,但分明又不止是敲打他。她是在借他来敲打青州所有世族!
女帝到达青州前前后后不出两个月,却堪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青州百年未变之局势搅了个天翻地覆。
如此大动作,她怎会是只为一个要世家易主?
她要的分明是青州再无世家做主!
柏扬战战兢兢回到族中,当即便下令将近来收取的各家产业大半献于官家,仅仅留下族中日常用度所需的田林。
经过此前一番,不仅是柏氏在青州的位置水涨船高,柏扬自身也成了族中说一不二的话事人。饶是如此,此番也必然要经过族中拷问。
对此柏扬仅有一句答复:
“不想死便听命!”
联系到柏扬方才见过女帝,再有前头那几族祭天的先例,所有子弟竟再无二话。
有柏氏在前,其它世族也纷纷醒悟过来。数日间青州的织造与农田竟就此收拢了七七八八,尽归于官府。
这样一来柏怀便忙的不可开交,成日便是处理与分配各处产业的官吏与管理,同时还要主理余下田地清理的收尾,力图尽快将那原本可能声势浩大的蝗灾扼杀在萌芽中。
田思在此事中起了极大作用。她主业虽是医人,却兴趣爱好广泛,对付禽.兽虫豸也颇有心得。
自发现蝗灾行迹以来,她便将自己关在行宫中研究了好一段时机,倒还真叫她捣鼓出了成效。
——既不伤田苗,又能灭除虫卵和幼虫的治虫露横空出世。
如今柏怀就领着人,挨家挨户分发,指导她们如何喷洒施药。
李希见此也分外体恤,允他现在青州稳定局面,待料理好之后再行入京,不必与她同行。
这柏怀确实是个得用之人,与周氏更无半点情分,以至于周氏获罪并未叫他有半分动摇。反而见着这全族被抄没时,脸上还隐见几分快意。
他母亲也将他教得极好,因是她单独教养,这人出身豪族,心中却并无世家观念,满心只当自己是魏臣,要建功立业为民谋福,堪称为李希理想的纯臣。
李希在青州的事收拾得七七八八,算准时日,赵如应当已经带着军需回到了她的战场,便也不再刻意忽略姚婴隔几日便发来的敦促,慢慢悠悠启程上路。
途中华晋忽然找来。
“主上。”自某日起,她也跟着余诃子开始叫她‘主上’。
此时见她脸上有一丝为难。
“怎么了?”李希柔声道。
“我可否告个假?”
李希微微皱眉:
“若是时日尚短,你且去便是,我们等等你。但若是时日长,你应当知道,此番你我若同行,我可一入京便为你封赏。但若错过时机,让朝中自此番变乱中缓过神来,可就不容易了。”
华晋听过,神情很是纠结,终于还是道:
“我族中来信说我母亲病重,我……若是旁人便罢了,可是我母亲她……”
这情况倒是叫李希当真不好再劝。
“你是兖州人?”余诃子在旁插道。
华晋点头,忽而也想到似乎自此处回京与她返乡似是顺路。
“兖州何处?”
“……陈留。”
“主上……”说着,余诃子与李希对视一眼。
此行众人原本打算自东郡入京畿,如若从陈留走,方向大体无有不可,但确然会多绕一些路。
“倒也并非不可行。”
于是就这样定下来一行入兖州后自南绕行陈留再入京畿。
那日夜里,新上任的羽林右部督前来觐见。
“禀陛下,那对母女想求见余长使一面。”林其安道。
当事的余长使眸光闪了闪。
温儒死后,因牵扯进了谋逆的案子,其母亲和妹妹也因受到牵连需押送入京,如今由羽林卫负责看守。
只不过这二人有些特殊,是李希亲自吩咐要予以优待,否则如若是平白有别的人犯托林其安传话,他并没有理由要相助。
这事李希也没打算替余诃子做主,只是默默望过去等她给出答案。
少顷,余诃子沉默着摇了摇头。
李希了然。
“回绝了吧。”又补道,“让田思去羽林卫中随行,若她二人有需要,也可及时让田思照应。左右田思之前就在那营里头乐不思蜀。”
田思的审美与此时的主流略有不同,有别于大长公主所引领的肤白貌美的儿郎风尚,她更在意健硕与手感。因此出巡这一趟,她并未在婉约的青州找到寻觅的美好,反而在满田垄里羽林卫挥动的锄头间寻到了天堂。
林其安这趟带着凉州兵丁伴驾,手下起初是被余白青分拨混在羽林卫与卫军中的。这其中他自己便是被分去作了羽林郎。
他既有着年方十九的青春,又有着战场上镀出来的古铜色肌肤、匀称结实的大、腿与臂膀、劲瘦的腰身与颀长的身形,虽不高大,但还是非常顺利成章地成为了遭受田思“蠹手”的第一批儿郎。
此时他抽了抽嘴角。
李希见此便问了一句。他迫不及待将他与一众同僚的羞、耻遭遇控诉了个干净,哪知女帝却浅浅一笑:
“你们怕是想多了。田巧明乃医者,连你身上几条筋脉几根骨头都能一眼瞧出来,你们一个个再她眼里不过一团肉,她兴许会好奇你们的结构,却不会好奇你们的人。”
余诃子此时也在旁点头:
“是这道理,你们也别太敏感了。”
她们这一应一和,林其安一时不知如何反驳,想了想竟又觉得好似确有几分道理。
难道真是他们太敏感了?
他思索着退了出去。
余诃子与李希对视,同时发出爆笑。
***
李希的肩头如今已好得七七八八,车马终于抵达陈留后,便打算出门晒晒太阳。
哪知一掀开车辇的帘子,便同华晋打了个照面。
华晋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怎么了?”李希把她叫进车里来。
“不是要回家吗?”余诃子也问道。
华晋点点头,随即道:
“我想来问问,我的剑……”
李希一怔,猛然想起此前青州一战,余白青正是借了华晋的软剑。余白青惯常用刀,但那日又是乔装又是隐藏,刀远不如软剑便于携带。
余诃子不知内情,正望着李希陡变的脸色,转回头却见华晋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对了,华晋还不知道“余诃子”有两个。叫此事越发不好解释。
这糟心的余白青!
李希讪讪笑了一下:
“这次回家是要带上吗?”
华晋道“是”,又看了看两人脸色,终于朝着余诃子惊道:
“阿余不是把它弄丢了吧!”
余诃子此时也将前因后果凑出了个七七八八,这时只得硬着头皮辩道:
“绝无可能!你容我再找找!”
华晋一脸谴责:
“那是我师长给我的!可丢不得!”随即脸色一变,天仙般的脸顿如修罗,“若丢了我就把你削成剑!”
罢了她转而柔柔地看了李希一眼,叫李希霎时便生出满心愧疚。
华晋退了出去。
帘子一合,李希赶忙凑到余诃子耳边低声道:
“分头行动,我给白青去信,你去林其安那儿看看有没有相似的赶紧顶上!”
余诃子眉心一皱。
“找一柄临时顶上应当不难,可之后怎么和她解释这剑找不到了又突然冒了出来?”她突然一抖,“她不会等不及直接把我削了吧,我或是活不到那狗东西把剑送回来了!”她面色一苦。
李希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很是空洞地安慰道:
“不会的。”
余诃子赶忙去了林其安营里,一掀帘帐目光一顿。
林其安此刻坐在案前,田思伏在他身上,一双罪恶的小手恰好停留在那对手感颇为精妙的胸肌。林其安红着一张俊脸拼了腰力正朝后躲。
余诃子一惊,却没有半分要退出去的意思,转瞬便面色如常道:
“巧明又在研究医道了?你那医书不是快收尾了吗?”
林其安见有外人撞破这尴尬局面,本恨不得钻地缝里,此时听她这么一说却是一震,心里冒出半是困惑半是失落的矛盾来。
田思也面色如常的坐起身。
“是啊,”她分外正经地一叹,“奈何林部督不肯配合。”
余诃子想着还有事找林其安帮忙,也不好把人闹得太狠了,朝田思使了个眼色就道:
“不急,离回京还有些日子呢。”
“也是。”田思见好就收,站起身揣着手,“来日方长。”两个女人心照不宣地对视。
支走了田思,余诃子赶忙将软剑的事同林其安说了一道。哪知他盘坐在原地一脸呆滞,也不知道在想甚。
直到余诃子重重拍了一把桌案,他陡然回神。
“软剑?软剑!”
他站起身来往屏风后去。
“软剑没丢啊。长史走时着急,便交代由我代为转交了。”余白青如今是凉州军将兵长史。
那头余诃子见他提着软剑从屏风后有走回来,先是松一口气,再是勃然大怒!抄起一个砚台就朝他飞过去!
刚被田思揉过的胸肌被砸了个正着。
林其安捂着胸口一退。余诃子眨眼便冲了过来顺势往他脑袋上一锤。
“她交代你转交,那你转交了吗!转交了吗!”
林其安抬起一双眼泪汪汪的眼,并不明白她反应为什么这么大。
好在余诃子惯来气性来的快也去得快,转瞬便一脸友好地浅笑道:
“我看你这猪脑子是得好好治治,正好巧明不是需要素材写医书吗?这几日、你就好好配合她,顺带治治脑子。”
林其安大惊抬眼,正要反驳,对上那张和余白青一模一样但更加瘆人的脸竟然说不出口,下意识便只得顺从。
余诃子一把夺过软剑,长舒了口气。
要高兴。今日她一出马便帮了三个姐妹,谁能比她更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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