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远在天山寺吃斋念佛三年的太后摆驾归来,北国皇帝大摆筵席,请了朝中上下百官及其家眷前来赴宴。
御花园里环肥燕瘦,美景美人应有尽有,十分的赏心悦目。
这架势,不像是为太后接风洗尘,倒像是皇帝老儿要再讨妻妾。
北国男尊女卑,习俗与南阳大相径庭,南九辞一童稚质子,也懒得掺和他国的后朝家事,索性称病婉拒了皇后的邀请,窝在她那小宫殿中看书。
不知是不是因为落了皇后的面子,宫里的煤炭不再供应,虽已是阳春三月,却是江雪未尽,加之朔北连年寒冷,宫内不燃煤炭实在难捱。
筵席足足摆了五日,宋嬷嬷也被南九辞拖累,连连挨了五日的冻。
白日里南九辞不愿听她抱怨,常裹着她的书在宫中四处走走。
这日冷得头脑发懵,走着走着恍惚仿佛入了梦境,眼前竟出现一座花楼——开满鲜花的阁楼。
紫述香,洛阳花,白鹤仙,金凤,雅蒜,满园春,婪尾香,长十八,文官花,及第花,瀛洲玉雨,隽客,小南强,刺客,还有许多她叫不上来名字的,这阁楼,仿佛集齐了世间百花。
南九辞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前景象无异,发懵的脑袋瞬间清明了大半,见四下无人,她缓步走了进去。
后来南九辞每每忆起自己当日行径都禁不住后怕。
真是昏了头了,幸而是无事发生,若是这花楼是为宫里哪位开罪不得的贵人所有,亦或是楼内有重重机关,南九辞便是立时丧命也未尝不可能。
好在此时南九辞什么也没担心,只是胆大妄为,心中无虞,悠闲自在的观察着楼内构造。
这楼内建的像座宝塔,层层阶梯直上天瓦,中央有一三人合抱的天柱,阶梯上百花齐放,美不胜收。
楼墙上开了许多小窗,使得一日之内各花都得见日光,方才在楼外没仔细看,这才发现,楼外一侧似乎还有云窗环绕,倒是方便了晴天日将花儿搬出去晒养着。
这楼的主人,定是个极爱花又极善养花之人,此时此刻,南九辞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结识这楼主。
明明没饮酒,她却觉得自己有几分醉了,不然今日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肆行为,平日里的小心惜命,在此时全都不复存在。
“可有人在?”
“有人吗?”
“偷花贼来了,有人吗?”
南九辞变着法儿的唤了几声,却也小心地控制着音量,但四周除了她自己的回音,便只有窗缝间穿行的风声了。
南九辞悻悻然噤了声,见此地中央还算空旷,再度放纵了自己,捡起地上遗落的半截枯枝舞了起来。
这半吊子的剑法还是南九辞在南阳时偷学得来,南阳女帝,她的母亲,除了南木黎,便不许其他皇女练武,可南九辞偏喜欢,于是总偷偷在南木黎的演武场边观望学习。
南木黎两岁时便开始习武,两岁的孩子能懂什么,学的都是假把式,她七八岁,一看便会。
南九辞身形舞动,衣袂翻飞,用那半截枯枝将假把式的剑招耍的有模有样,殊不知阁楼隐蔽处,有一人将以往在演武场边偷偷观望的南九辞效仿。
剑舞终了,楼中仍是无声无响,唯有百花同风微动,像是在为她一舞欢呼喝彩。
南九辞咂了咂嘴巴,心觉无趣,此时也隐隐意识到了危险,便打算抬步离去。
行至门边时却眼尖地看到一少年提着水踉跄走来,眼见少年将要走进楼中与南九辞正打个照面,她立时慌乱无措,随意找了个掩物躲了起来。
少年徐徐逼近,终于在南九辞心惊之际停在距她两步之外的地方,随后拿起一旁的木瓢,一瓢又一瓢地舀水浇花。
期间在楼梯上爬上爬下,却因担心毁坏了花朵而宁可累些也不将水桶提上去,一趟上一趟下,不知疲倦,布衣青衫穿梭在花丛中,如同一只翩然采蜜的蝴蝶,赏心夺目,好不欢快。
南九辞就这么看入了眼,一时不察碰倒了身侧的空桶,厚重清晰的一声“咚——”吓得小蝴蝶一个趔趄差点从楼梯上摔下来。
扑棱了两下翅膀子好歹是稳住了身形,随后便警惕地朝南九辞藏身的地方看过来,厉声道:“谁在那里?”
这下行踪必然是藏不住了,南九辞闭了闭眼,视死如归般站起身:“小人不慎迷路,无意惊扰,还望贵人大人有大量。”
南九辞低着头,听见那人放下木瓢缓步朝她走来的声音,随后眼中闯入一双沾满泥点的厚靴,虽此时发笑实在不合时宜,但她还是没忍住溢出了一声笑来。
少年身量修长,两条腿也是又直又细,许是长衫碍事尽数被主人塞进了靴子里,裤袜也窝在其中。
泥靴本就又宽又厚,塞了这么多东西更显宽大,衬得少年一双腿更细上了几分,瞧来如同在南阳宫中时南木黎常爱吃的竹筷串甜糕,滑稽得令人禁不住发笑。
那少年见她盯着自己的靴子发笑,似是明白了什么,气急败坏地一把扯出衣衫,面颊染上愠怒产生的酡红,不悦道:“你是什么人?”
南九辞本就有些心虚,遭此一问更是心有戚戚,立刻收了笑,不自觉地扣着手指头,又忽然瞥见他的穿着,粗布麻衣,竹筷簪发,似乎不是什么贵人,于是心思流转,反问他道:“你可是这花楼中的小花匠?”
那少年似是犹疑了一番,最后还是老实答道,“对,我就是掌管百花的……花……花匠!”
他一脸认真正直,像是十分满意自己的职位,觉得南九辞也该敬佩才是。
看穿了他的心思,南九辞也乐得成人之美,于是面上尽显敬佩之色,夸奖张口就来:“楼中百花开得如此娇艳,我原以为会是哪个资深的嬷嬷所照料才能如此,没想到养花之人竟是这般清俊倜傥的小小公子,实令在下万分敬佩。”
那少年听到夸奖果然面上显露出得意之色,南九辞不禁垂首牵唇,虽是偷笑,心情却格外舒畅开怀。
思及自身处境,南九辞又敛下了眉眼,今日意外之事,竟让自她入朔北以来头一遭发自真心地感到开怀。
那少年察觉到她有心事,抬手在南九辞面前挥了挥,把人从万千愁绪中找回来,“你还没说你是谁呢?”
南九辞眨了眨眼,轻道:“辞,我是阿辞。”
“阿辞是谁?”他又追问道。
似是知道此人对她没什么威胁,南九辞松了些神经,对他的话也是连哄带骗的答道:“阿辞就是我,我就是阿辞啊。”
那少年了然的点点头,挠了挠头似是仍有不解,却没再追问,而是介绍起自己来。
“我,我叫阿陵,是这百花楼的主……主人的特命花匠。”
他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一双墨瞳睁得浑圆,神情真诚,容色绯红如玉,两腮鼓鼓,竟有些可爱。
南九辞忍住了捏捏他脸蛋的想法,柔柔唤道:“你好啊,阿陵。”
阿陵的瞳孔陡然放大,如珠玉般透亮清澈,他开心的笑,言笑晏晏,“阿辞,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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