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夜露军

南九辞合上了奏折,轻唤守在门外的宋嬷嬷道:“宋嬷嬷,给朕沏壶茶来,朕口渴得紧。”

“诺。”

不一会儿宋嬷嬷便端着一盏茶水回来,瓷壶轻放在桌子上,发出“叩”地一声。

南九辞看着宋嬷嬷倒茶的身影,面容一派沉着,她淡声道:“嬷嬷,若这南姓江山不再姓南,你还会为他姓的主子耽心沏茶吗?”

宋嬷嬷端着茶水走来的步子没有半分停顿,“陛下慎言。”

“也是,”南九辞自嘲一笑,“朕问了个蠢问题,江山都易了主,枝头的雀儿择木而栖,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宋嬷嬷递来的茶水不温不凉恰到好处,泛着屡屡清香,沁人心脾,南九辞接过,方才还喊着口渴的人,此刻却没有急喝。

宋嬷嬷交叠着手站在一旁,似是好意提醒道:“茶已泛凉,陛下再不喝就要变得清苦了。”

“清苦的又何止是这茶水。”

“陛下玲珑七窍心,奴不敢妄自揣测。只是往时侍奉九年,辗转多地,奴的忠心,陛下该是懂的。”

南九辞低低地笑,却像是开心极了,旱日中渴狠了的孩子一般两手捏着茶杯一饮而尽。

“嬷嬷,明日朕要与汝阳皇妹在御花园金水池一叙,你替我通传一声吧。”

…………

“陛下今日召见了汝阳殿下到御花园一叙,二人谈话时没让人跟随,只是最后大吵了一架,陛下十分生气,似乎不欢而散了。”

听着安插在宫中的人的汇报,柳国师没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南九辞有心思有动作反倒更令她放心。

她毕竟已经长到了十七岁,前九年还是在他国长大,若说没有一点心府,任谁也不会信。

可再怎么样也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扯着另一个半大的孩子,能翻出什么浪来?

如今二人轻轻易易就露出马脚,在她意料之中。

“知道了,继续盯着,有什么异常便来向我汇报。”

“是。”

又一个月黑风高夜,杀人越货时。

国师府,书房。

书案上的一盏烛火摇摇欲灭,映在一张端庄严肃的脸上,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柳国师耳尖微动,将手中的书简放下,蹙着眉对藏在暗处的夜露军道:“看来今日军中训练太过松懈,什么人你们都敢给本官放进来。”

夜露暗卫现出身形,单膝跪地,“大人恕罪,来人是”

“我知道,”柳国师挥挥手,“你下去吧。”

暗卫的身形刚刚隐去,外面便传来低低地敲门声,“国师大人,可一见之?”

来人将身影隐在宽大的斗篷之下,面容也藏在黑暗中,声音却是清晰可辨,正是昨日怒摔莲花盘的修婕妤无疑。

修婕妤站在门口,静静地等待屋内的人发话,柳国师没让他等太久,随着屋内烛火大亮,他便听见一声召见,“婕妤娘娘进来吧。”

“姐姐……”修婕妤甫一关上门,便转过身去哀哀切切地唤道。

“娘娘慎言,如今下官为臣君为主,称谓不可混乱。”柳国师踱步到桌前倒了杯茶,递给修婕妤,“况且在世人眼中,如今你,是我的义子。”

修婕妤咬了咬下唇,双手接过茶水,乖巧道:“本宫知道了,国师大人。”

“娘娘月夜前来,有何要事?”

“那个东西,国师大人找到了吗?”

柳国师的目光骤然变得冷冽,语气也染上不悦,“娘娘只管在宫中安安分分地,看着那个丫头,外头的事,不要多问。”

修婕妤暗暗咬了咬牙,硬着头皮继续道:“国师大人换了棋子,为何没提前与本宫商议?”

“娘娘这是在怪罪下官?”

柳国师的语气带上森寒之意,修婕妤知道,她有许多可以替换的棋子,今夜入这国师府,稍有不慎便会命丧夜露军之手,日后也只会落得个反叛刺杀国师未遂的千古罪名,可他既然敢来,必然是带着自己的筹码的。

“本宫手下的谨礼公公,国师大人可知道?”

“瑾理?”柳国师负手而立,面带疑问地看着他,“他不是早就失踪了吗?”

“非也,”修婕妤摇摇头,“是他的弟弟,谨遵法礼的谨礼。”

“他在你宫中?”

瑾理失踪后,柳国师便曾四处打探过他这个弟弟的下落,太监瑾理当年是先帝最为信任的人之一,那样东西,她极有可能在临死前交给了他,只要能找到他的弟弟,不愁抓不住哥哥。

想不到,自己以为抓的最牢的棋子,居然在这件事上背刺了她。

柳国师的脸上染上明显的怒意与不满,她看着修婕妤,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谨礼公公我本就是为了姐姐找的,先前没说只是因为时局不妥,如今所有事情已然安定,这个人,我自当双手奉上。只求姐姐,执掌大局之后,能够念及此时情谊,给弟弟一个好前程。”

柳国师牵唇一笑,拱手道:“婕妤娘娘说笑了,如今您位居六宫之首,前朝也大权在握,哪里需要下官为您留后路。”

柳国师话语间满是尊敬,修婕妤却半句也不敢信,他私藏谨礼的事果然触怒了她,此刻一柄冷刀横在颈上,修婕妤吓得跌坐在地上。

修婕妤瞪大双眼,后背渗出薄薄的冷汗,伏在地上拽住柳国师的衣袍,话语中满是恐惧,“姐姐!妹夫怎敢忤逆于您,这天下大业永远是姐姐您的囊中之物,不过求您看在泽淑的份上,给妹夫留一条后路罢了!”

提及妹妹柳泽淑,柳国师果然缓下声来,抬手拨开那柄架在修婕妤命脉之上的冷刀,扶他起身,“妹夫说的哪里话,你如今是太妃之尊,自然,一直都是。”

修婕妤长舒了一口气,鬼门关里走一遭的感觉实在不好受,他搓了搓手心的汗,“谨礼是个笨的,脑子远不如他那个哥哥,胆子更是如蚊如鼠,国师大人不必多拷问,他定然会把所有知道的事都说了。”

柳国师弯下眉眼,走到书案前整理起摆满了一桌的书简,“既如此好问,娘娘此前,就没问出来什么吗?”

这可是一顶大帽子,修婕妤万万不敢接,他当即道:“国师大人明鉴,谨礼不过本宫手底下一个太监,平日里帮本宫料理琐事,本宫自然没有什么好问的。”

“夜深了,婕妤娘娘快些回宫吧。”柳国师把书简整理好放在桌角,柔声道:“下官会派夜露军护送娘娘回宫。”

“多谢国师大人。”

回去的路上,修婕妤坐在低调隐秘的轿子里,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如今就把谨礼这个筹码亮出来,于他来说确实为时尚早,但就他的脑子来说,已是最为明智的做法。

况且,他仍有一个巨大的底牌,一个足以让他完全没有后顾之忧的底牌。

接下来的几个月,南阳国境内各城各县暗中忽然多出来一股势力。

传闻这股势力都归属于一个名为夜露的神秘组织,这个神秘组织在秘密调查着有关前朝之事。

夜露组织行事低调,做事狠辣果断,渗透之处敬畏着甚多。

知情者都在暗暗传扬,这是国之大乱的前兆。

然而,南阳王朝根基稳固之时突遭变故,短短几月就易了二主,于黎民百姓的生活却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

是以更多的平凡之人关注的仍然只是自己一日三餐柴米油盐的平淡生活。

毕竟,对普通人来说,这江山天下谁来做主,都是没有什么分别的。

阳光之下尘归尘,土归土,阴影之中却是暗流涌动,阴谋诡计,悄然无声。

夜露军首座竹影挥刀斩下最后一名活口的头颅,听着手下人的汇报,千年不化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禀报首座,无人生还。”

……

国师府,后花园,凉亭。

“你是说,从谨礼口中问出的当年与他哥哥瑾理有过来往的人,无一人在世?”

柳国师捏着一柄精巧的铁砂棍细致地摩挲着刚刚修剪整齐的指甲,语气实在谈不上好。

竹影垂首不发一言,算是默认。

柳国师眯了眯眼睛,“唔,今日的太阳有些大啊。”

竹影武艺高强,难遇敌手,心却是个实的,她摸不透主子这没头没尾的话是什么意思,索性便继续垂着头不说话。

“罢了,本官处心积虑算计这许多年,也未能令那人真正信任,可见其城府之深,想要找到那个东西,急不得。”

柳国师捏起一颗艳红欲滴的樱桃,高举起来挡着阳光细细地看,仿佛能从一颗樱桃中看出什么花来。

“如今本官的夜露军遍布全国,不愁没有执掌大权的一天。”

今近日来国师大人十分地头疼,缘是最近都城之中莫名多出一股反动派来。

若是寻常的那些零零散散的叫嚷着倒也不足为惧,遣人驱逐了便罢。

最近的这股反动派却似乎训练有素,蛰伏已久,行事动作都十分干净利落,四处散播不利于她的谣言,却屡次像狡猾的游鱼一般溜得飞快,让人抓不住。

眼看城中流言四起,万民隐有共同覆舟的趋势,柳国师的人却始终找不出幕后指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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