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一二三跳

他一下子跌滚地上,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祁药儿从树后出来,捂着鼻子摸出他怀里的信函,拆开后果然是封求救信,又原样封好,塞回他怀中。

他看着他冷笑:“果然是调虎离山。周人、庆人玩的把戏,真是同书上写的一模一样。”将手抵在唇边,氤氲一嗓子:“哦呜——”

狼群听令,在黑夜里快速退去。

天色朦胧,何平英醒转后摸到怀里的信:“天啊,信还在,我没被狼撕了。”

他赶忙跳起来,按竹亭的指示,直奔洛川江下游,在芦蒿密布处寻到一艘木舟,拿起竹篙向对岸划去。

祁药儿见木舟顺流而下,笑摇头:“既然你们这么希望我走,不若我就亲自引她出来。

擒贼擒先擒王,正是你们周人教的把戏。”

梁安纵狼奔来:“王子,竹亭先生不见了。”

“什么?”祁药儿豁然回身,瞪眼梁安,再望向江心上逐渐下沉的木舟,“好一个宁栾、竹亭,这才是你们的调虎离山之计。

只可惜,即使他到了江北水师营,也见不到楚真一。”

江面上,何平英哭唧唧喊:“来人啊,救命啊……船漏水了,啊——爹啊,你可没说这趟要儿子的命啊!”

岸边,祁药儿阴戾地看向被江水没顶的何平英。

片刻后,江风浓雾中就再没何平英的身影,近处风平浪静,远处再无动静。

梁安垂目道:“王子,不能再等了。今日是最后一批银子离开水坝,你要扮成渔樵入胜争府,以行商卖货身份出寒雪关。

你必须同他们一起离开。”

祁药儿回头望着:“我的事不用你教。既然他们要北上,我陪他们北上。沿卧秋山古茶道,赶往九乌山路,与守在那里的伊兰海汇合。”

“是,府君衙门里的人……”

“清大胖带的士兵被吃得差不多了吧。那就把何大人一家、梁家,全部送上山,饲狼!”祁药儿落下这句,转身离去。

片刻后,府衙内梁安指挥属下把梁青芙、何海瑞一家以及宁栾通通装车,驱赶上梁家船,沿洛川江上行,在卧秋山险要的夹凹处登陆,再押人上山。

五十多人被迫在山道上前行,前后两侧多有狼骑来回奔走,一如狗牧羊、狼牧人。

宁栾跌跌撞撞走着,旁边是年过半百的何海瑞大人。

何大人看着晨曦山下的白莲教山庄残壁,恍然大悟:“那山庄下面地道横行,原来连通此山腹地。

当日,若我没有劝住国公爷,让他继续走下去,该早发现这帮异族人在山中豢养摩尔狼军。

哎,悔不当初啊!”

“哦呜——”来回巡逻的饿狼朝何海瑞龇牙,滴落的涎液沾湿它的毛发,幽绿泛猩的眸子尽是贪婪、邪恶。

何海瑞看向病恹恹的宁栾,恳求道:“宁大人,倘若再继续走下去,宁大人和我们一家,还有梁氏数人必惨死狼口。”

“何大人!”宁栾心里微惊,“你别做傻事。”

“你听我说,我来过此地,再上去是处平坡,向北跑是悬崖,崖下是好称十里险滩的湍急洛川江。

那是你唯一的生路。”

何海瑞看着抵在胸前舔舌的狼头,呼呼喘息,“你可知这群狼还在幼崽期,真正的摩尔狼军,它们的脊背比我们大周成年男子都要高。狼王几有一座屋宇高大,除非东暹王的百戟风弩,否则,世间无武器射杀它们。

我们不能再让摩尔人养出狼军,更甚至摩尔狼王。不然,我们就是大庆的千古罪人啊。”

“何大人,别说了!”宁栾嘶声哑口,感觉他在帮自己解开绳索,心里又急又惊。

何海瑞给他松了绑,猛地窜起,张开双手向山坡下的白莲山庄逃去。

梁安听到骚动,哼了声。

梁青芙发现后弱声弱气道:“梁安!你若还是我梁家人,就不要——”

“嗷呜——”梁安一声令下,狼群追着何海瑞下山,接近倾斜的坡口,何海瑞直接滚下山,而狼也扑滚下山。

何家老幼齐齐大哭,呼唤何海瑞:“夫君……”“爹……”“儿啊……”

梁老家主一把拉住何夫人:“莫冲动……”

何夫人决绝推开她,跟着奔下坡,淹没在狼群之中。

山坡下传来凄厉的惨叫,渐渐就没了声,只剩下狼的呼哧咕噜。

虚弱的梁青芙悔恨大哭:“梁安!你不是东西!啊——!我和你拼了。”

梁念卿梁老夫人死死拉住女儿,瞥见宁栾爬上山道上坡,沿上窜入丛林。

为掩护他,她高声大骂:“梁安,当年是吾儿青芙怜惜你,买下你,赐还你身契,又请武夫教你本事。

如今,你不知感恩图报,与外族合谋,欺我梁氏。你对得起她,对得起天地良心吗?”

梁安沉张脸望向倒在她怀里的梁青芙:“老夫人,倘若没有永庆帝轩辕金簪,我家也该是西六府贵族。伊兰王不是对所有周人都不好。

我父亲名唤耶律天星,乃是伊兰王军师。

倘若他还在世,西六府归摩尔人统治,我该是堂堂男子,而不是被人诟病、瞧不上、与众多男子一起伺候一名水性杨花女子的低贱侍君。”

梁青芙满目沧桑:“你竟是……这样看我?呜呜……”

梁老夫人抱住女儿,肺腑嘶声:“青芙是真心对你。为你遣散那些人,她完成老身交待,只求将你明媒正娶迎入府!

你无父母,她让老身做你亲娘。你是怎么对她?如今,你又自轻自贱,自甘堕落与饿狼为伍。”

“哈哈哈……明媒正娶、亲娘?哈哈哈……”梁安笑不可遏,“老夫人,我说了,我有亲娘,只是被永庆女帝害死了!”

他忽然一愣,目光落在队尾,“宁栾呢?”奔过队伍,望向坡下,狼群已经在奔回来,又转向上坡丛林,恍然过来,“他逃了,你们在为他拖延时间!”

梁老夫人撇过脸,抱着深受打击的女儿一声不吭。

梁安赤红眼,张口:“嗷呜——”

狼群全部被召回,几只随梁安上山搜寻宁栾。其余狼骑驱赶梁氏、何氏两家,继续上山。

宁栾逃到何海瑞说的地方,沿青石走到崖边,望下去,尽是嶙峋乱石、汹涌江水,一个浪头拍在露头的石笋上,声大且重。

他苦笑:“何大人,你真是给我出道绝命题啊。这跳下去,保不齐就没命了。”

狼群呜咽而来,宁栾再没时间思考,咬牙闭目,猛冲出去。

“啊——!”

梁安带狼奔到崖口,只听江风瑟瑟,下面波涛汹涌。

“如此江浪风势,又身中石毒,想活下来,绝无可能。”

他朝狼群吆喝,驱使它们回山上腹地。

*

竹亭没有完全骗祁药儿,洛川江上口凹地确有一小渡口,正是当年李云起在青骊山起兵自封青天伏龙大将军时,留的北上渡口,极为隐蔽。

倘若祁药儿真来此,一时也难以找到,为何平英留出逃跑的时间。

倘若他不来,去追何平英,正好给了竹亭爬狗洞离开的机会。

竹亭划着船,穿过乱石滩,进入江心,直抵对面的芦苇荡。

等他上了岸,大松口气:“宁栾啊宁栾,这次你可欠我大人情!”

然而,他高兴得太早,海宁府的小山坡下出现了流窜的摩尔狼,阻了他直行的路。

而且,他还看到张可怕的面孔——高鼻深目,眼睛绿中带蓝的“伊兰仇”。

他躲在暗处,听了一耳朵“伊兰仇”与狼骑的对话。

“海大人,这是江南过来的信。”

伊兰海接过后打开,朝狼骑士兵道:“这是王子传来的消息。卧秋府衙有叫竹亭的男子从江南偷渡过江,要我们务必拦下此人。你驱使狼骑检查每一处入水师营的关口,绝不能让此人过关。我去通知莲大人。”

“喏。伊兰海大人,我们已经守了有段时间了,王子让我们在这埋伏,究竟是等谁啊?”

伊兰海冷笑:“大庆兵马第一人,大元帅东方川。只有她死了,大庆朝堂才会乱,北地三府无主心骨,江北水师营更是群龙无首,西六府都护也敢有动作。好好守着吧。周人与我伊兰族仇深似海,王子要做的事,乃是血债血偿!”

竹亭思索他们口里的王子,多半是梁安。梁安身材高大,眉目鼻骨之间有摩尔族的影子。

又喃喃念叨:“入京遴选前,我远远见过白莲教主伊兰仇,父亲明明说伊兰仇被挂城暴尸,这人与他怎这般相似?伊兰海?莫不是亲兄弟。”

他记下这些人的任务,离远后摸进当地百姓民居,讨了身衣服,擦了身猫屎泥粪,与农人推辆板车一起走,总算避过游走的狼骑,直奔水师大营。

眼见希望就在前方。他扯了粪衣,直冲入营,一女子从营里出来拦他。

“啊啊啊——”女子拦下他,两手摆舞,直打手势。

“你快让开,我有要事找楚督军。”竹亭举起令牌,要绕过她,却总被拦下,不得不道,“你是哑巴吗,听不懂人话?”

“啊啊……”莲侍悲伤低头,又抬起楚楚可怜的面孔,满面真诚地指向营外,做打马离去的动作。

竹亭无奈:“你还真是哑巴!你什么意思,我看不懂啊。你别拦我路。”

“楚……将军……出去了!”莲侍手按腹部,喑哑道。

“你……又能说话!?他出去了?去哪了?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找他。”

“入海宁府……见府……君,沿这条道……一直走……就能入城。”莲侍吃力地用腹语说着。

竹亭一时没多想,拱手道谢:“多谢姑娘。”说着奔了出去,沿江道直奔海宁府。

然而,他跑出去一里路,猛拍额头,“不对啊。这是绕海宁府外围的路。腹语?这天下竟还有说腹语的女子?”

一回头,他看到哑巴姑娘正慢慢走来,两步上前后又蹙眉后退,“不对!你是……你是摩尔人!你是他们口中的莲大人?”

——江北水师营竟然混进了摩尔女人!?

莲侍微微侧头,又看向营地方向,以腹语缓缓道:“近是近了些,不过无妨。毕竟,你手无缚鸡之力。”声音流畅却闷,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

她扬手一挥,一道狼鞭直扑竹亭脸面。

竹亭吓得转身就跑。

狼鞭下落,缠住他的脚。下一瞬,他就感觉脚踝咯噔,一下子脱臼,再来一下,另一只脚也折了。

钻心的痛夺走他的喊声,嘶声之下不及反应,被一鞭子扫入洛川江。

莲侍看着他沉下去,江面又很快恢复流速,缓缓微笑:“大周人当真是笨。女帝笨,连臣子都笨。”

她卷起长鞭,抵在唇边闷喊了声,“呜呜——”

不远处几只游狼现了身形,随着狼鞭手势,又散开去。

*

江北水师营,楚真一收到元帅密信:三日后领皇命下江南,渡江去卧秋府查案。

他朝副手道:“国公也不回来,看来这水师营还是大元帅做主。吩咐下去,扫营除味,做好迎接大元帅的准备。她是真爱干净啊!若是让她闻到你们的汗臭味儿,一枪下来,百节骨都被打折。”

副手噗嗤一声笑:“督军放心。有莲侍姑娘在,大家伙身上谁还有味啊。”

楚真一一拳打在他肩头:“别开莲侍姑娘的玩笑。她与陛下有旧,只是暂住此地。”

“哎,要我说,陛下早把她忘了吧。前往南蜀都不带她。宫里来的嬷嬷、几位姑娘又说她身份不明、不能带入宫,要我说她们就是怕莲侍姑娘分宠。

不然,她怎会留在这。”

“好了。等大元帅到了,我把莲侍引荐给她。至于她何去何从,由她们安排,总不能让她一直留在水师营。”

楚真一正说着她,莲姑娘端着水盆入营帐。他摸鼻子,尴尬道:“莲姑娘来了。”

“啊啊——”莲侍把盆子送到架上,绞好手巾递给楚真一。

副手看了嘿嘿笑:“到底是莲姑娘知道疼人,督军刚从外回来,莲姑娘就备好水来伺候。督军好福气,末将先行告退。”

楚真一绕过莲侍递来的手巾,拿水扑了几下脸,空手一抹,又露出憨笑:“莲姑娘别在意他们的话。你是营里的客人,这些伺候人的活有侍官做,不劳莲姑娘费心动手。”

莲侍垂目落了泪,将手巾放在他手上,捂着嘴奔了出去。

那样子一看就是被督军伤了心。

楚真一哎了一声,抛了手巾去忙军务,全然不在意此事。

小春山:排好队,预备……跳!

一号选手:何平英:咕噜咕噜……救命啊!幸好我是卧秋府人,生来会游泳。

二号选手:宁栾:啊——!噗嗵!救……命……啊!南旋腹地不靠海,我不会游泳啊!嘭,推上滩石,一个浪头打来,又滑下去——!救……命!

三号选手:竹亭:反贼起家的我,自小在洛川江边长大,游上来分分钟的事。(你腿断了。)噗……噗……救命啊!咕噜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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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一二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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