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林宴的喧嚣如同潮水般退去,昭阳宫寝殿内却依旧残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喜庆气息。
宫人们早已被屏退,只留几盏缠枝莲纹银灯在角落静静燃烧,将金玉姝窈窕的身影投在精致的屏风上,微微摇曳。
她褪去了繁重的宫装与外袍,只着一件月白色的软绸寝衣。
乌黑的长发如瀑般散下,衬得那张绝美的面容少了几分白日里的端庄威仪,多了几分慵懒与私密。
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妆台上那支御赐的鸾凤和鸣金步摇,冰凉的触感却让她心头泛起一丝温热的、近乎滚烫的悸动。
成了。
父皇的旨意已下,礼部不日便会筹备大婚。
那个在琼林宴上吓得脸色惨白,几乎要晕厥过去的人,终究是逃不掉了。
金玉姝的唇角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眼前仿佛又浮现出西山杏花林里。
那个同样穿着不合身男装,却眉眼清亮、举止从容的“书生”。
* * *
回忆如暖流,悄然漫上心间。
那也是春天,西山杏花开得如火如荼。
她厌烦了宫中的沉闷,偷溜出去,却不幸遇上骤雨,与侍卫走散,更狼狈地扭伤了脚踝。
雨水打湿了衣襟,又冷又疼又无助之时,是那个人如一道光般出现。
她记得她扶起自己时,那双修长而略显冰凉的手,意外地柔软,并不似寻常男子那般粗粝。
她记得她将自己半扶半抱到山亭避雨,动作小心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
雨声淅沥,她撕下内袍干净的里衬为她包扎伤处,指尖偶尔碰到她的皮肤,带着细微的、克制的颤抖。
“金小姐莫怕,只是扭伤,并未伤及筋骨。”她的声音清润,刻意压低了,却依旧难掩一丝属于女子的柔韵。
金玉姝自幼在宫中长大,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直觉远比常人敏锐。
靠得那样近,她能闻到她身上极淡的、被雨水冲刷后仍隐约可辨的皂角清香,而非男子常用的熏香。
透过湿透的衣衫,她能隐约感觉到对方胸前不同于男子的、被刻意束缚却依然存在的柔软轮廓。
尤其是包扎时,对方俯身,衣领微松,那一段白皙细腻的脖颈和根本没有喉结的平滑曲线,彻底印证了她的猜测。
这是个女子。
一个女扮男装、独自赶考的女子。
好奇与惊讶瞬间冲淡了疼痛和恐惧。
几日的相处,她看着她谨慎地保持距离,却又不失体贴地照顾自己。
听着她谈论诗词文章、天下局势,见解独到,眸中闪烁着智慧与理想的光芒,那是一种她从未在深宫女子眼中见过的神采。
心,就是在那一刻动的吧?
不是对英俊少年的倾慕,而是对另一个灵魂的惊艳与怜惜。
怜惜她的胆大妄为,惊艳她的才华横溢,更……心疼她独自背负秘密行走于世间的艰难。
分别时,她赠她一枚贴身玉佩作为信物与谢礼,却未表明真实身份,只道是京城官家小姐。
她想知道,凭借这份才学,她能否真的走到殿前。
* * *
思绪回转,金玉姝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却满是甜软的意味。
她一直派人暗中留意。
得知她一路过关斩将,竟真的高中状元,名动京城时,她心中的喜悦与自豪几乎满溢出来。
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深深的担忧。
状元郎太过耀眼,必将置于万众瞩目之下,她的秘密能守多久?
恰在此时,父皇开始为她甄选驸马。
一个念头如同野草般疯长,再也无法遏制。
既然注定要嫁人,为何不能是她?
既然她身处险境,为何不能由自己来护着她?
将她置于自己的羽翼之下,成为名正言顺的“驸马”,岂不是最好的保护?
而且……只有这样,她才能光明正大地靠近她,拥有她。
这个念头大胆得近乎疯狂,却让她兴奋得指尖发颤。
于是,她精心策划,在父皇面前不动声色地夸赞新科状元的人品才学,暗示其乃不可多得的良配。
父皇素来疼爱她,见她似乎有意,又确实欣赏胡清晏的才华,这才有了琼林宴上那一出。
只是没想到,那个呆子……竟吓成那样。
想到胡清晏跪在地上,抖得话都说不连贯的模样,金玉姝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她当然知道她在怕什么。
欺君之罪,哪个不怕?
所以,她站出来了。
她必须站出来。
她不能让她独自承受父皇的怒火,更不能让这桩她苦心求来的婚事就此作罢。
“我选择你,不是因为状元郎,而是因为你就是你。”
这句话,在白日的琼林宴上,她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对她说。
不过,没关系。
金玉姝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驸马府的大致方向。
夜色浓稠,星光稀疏。
很快,很快我们就能在同一屋檐下了。
那些未能宣之于口的心事,那些想要护她周全的心意,总会有机会让她明白。
只是不知,那个此刻正在驸马府中惶惶不安的“呆子”,何时才能开窍?
月光洒在她莹白的脸上,映出一抹混合着期待、势在必得和无限柔情的笑意。
她的驸马,自然是跑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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