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后——
尚食局的膳房里满是水汽,铜锅里的鸡汤“咕嘟咕嘟”冒着泡,浓得化不开的香味混着姜葱的鲜气,在屋里飘来飘去。
苏瑾站在案子前,手里捏着把银勺,正仔细撇着汤面上的浮油。她穿一身淡青色宫装,袖口和领口绣着细密密的云纹——这是尚食局掌膳女官的衣裳,比普通宫女的精致些,可也透着股放不开的拘谨。
“姐姐,这道翡翠鸡羹,是给三皇子殿下准备的吧?”旁边一个穿粉宫装的小宫女凑过来,手里捧着碟切好的翡翠丝,是新鲜莴苣做的,嫩得像一掐就能出水。
这小宫女叫春桃,去年刚进宫,手脚麻利还嘴甜,被分到苏瑾身边当差。
苏瑾点点头,接过翡翠丝小心翼翼撒进鸡汤里:“嗯,三皇子今天在御花园读书,尚食局按规矩得送道热羹过去。你去把银试毒牌拿来,我再试一遍。”
“好嘞!”春桃脆生生应着,转身就去取试毒牌。
苏瑾盯着锅里的鸡汤,眼神专注。这八年,她从浣衣局的小宫女做起,靠着手头识药辨味的本事,一步步爬到掌膳女官的位置。当年在净身房落下的伤,每到冬天就疼,尤其阴雨天,下半身像裹了层冰,又冷又疼。可她从没跟人说过,只在怀里揣个暖炉,实在疼得扛不住,就偷偷喝口自己配的草药茶。
那草药茶是当年教她识药的老医女给的方子,能暂时缓解疼。老医女三年前走了,走的时候塞给她一本手札,说里面记着些常用药方,让她好好收着。苏瑾一直把那手札藏在枕头底下,有空就拿出来看,一来二去,竟也学了不少药理,尤其是对毒物,格外敏感。
“姐姐,试毒牌来了!”春桃拿着块银白色的牌子跑回来,递到苏瑾手里。
苏瑾接过试毒牌放进鸡汤,过了片刻取出来仔细看——牌子还是亮闪闪的银白色,没半点变黑的痕迹。她又用银勺舀了勺汤,凑到鼻尖闻了闻,眉头轻轻皱了皱。
“怎么了姐姐?”春桃看出她不对劲,赶紧问。
“没什么。”苏瑾摇摇头,把汤倒进一只白瓷碗里,“可能是我多心了。你把这羹送到御花园书房去,记得看着三皇子殿下喝了再回来。”
“好!”春桃接过瓷碗,小心翼翼捧着,转身走出膳房。
苏瑾站在原地没动。她总觉得刚才那汤里,有股极淡的甜腥味,像蜜里掺了血,若有若无的。她又拿起银勺,舀了点汤放在舌尖尝了尝——鸡汤的鲜、翡翠丝的嫩,还有那股挥不去的甜腥味,在舌尖散开。
“牵机蕊……”苏瑾心里猛地一沉。这味道,跟老医女手札里写的“牵机蕊”描述,一模一样!
老医女的手札里写着,“牵机蕊”是种罕见的毒,用西域牵机花的花蕊做的,得用蜜糖泡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去掉毒性的腥气,只留一丝极淡的甜香。这毒银针试不出来,人吃了先觉得肚子疼,过一个时辰就开始吐,最后全身抽搐,像牵线木偶似的,所以才叫“牵机蕊”。
苏瑾的心跳瞬间快起来,快步走到膳房角落——那儿放着个小药箱,是她平时装草药用的。她打开药箱,从最底层翻出那本泛黄的手札,翻到记“牵机蕊”的那一页仔细看。手札上是老医女的字,娟秀还有力:“牵机蕊,性烈,无解。唯……”后面的字被墨水晕染了,看不清。
苏瑾的手指在纸上轻轻蹭着,心里又急又乱。三皇子已经喝了那碗羹,要是真中了毒,可怎么办?
就在这时,膳房外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还伴着宫女的哭喊:“不好了!三皇子殿下出事了!”
苏瑾猛地抬头,手里的手札“啪”地掉在地上。她快步冲出膳房,就见几个太监抬着软轿,正急匆匆往太医院跑。软轿上,三皇子李彻脸色惨白,眼睛闭着,嘴角还挂着点呕吐物——正是喝了那碗翡翠鸡羹的样子。
“怎么回事?”苏瑾抓住一个跑过的小太监,急声问。
“苏、苏大人!”小太监被她抓得一慌,结结巴巴说,“三皇子殿下喝了您送的羹汤,没一会儿就肚子疼,接着就吐了,现在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苏瑾身子晃了晃,差点没站稳。她松开小太监的手,快步跟上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救三皇子,一定要查清楚是谁在羹汤里下了毒!
太医院里早就乱成一团。几个太医围着软轿,有的诊脉有的翻眼皮,脸上全是焦急。温太医是太医院院判,医术最好,此刻皱着眉把手指搭在三皇子手腕上,脸色越来越沉。
“怎么样?温太医?”一个穿明黄色龙袍的中年男人快步走进来,正是当今皇帝。他身后跟着一群太监宫女,个个大气不敢出。
温太医赶紧起身行礼,声音凝重:“陛下,三皇子殿下脉象紊乱,气息微弱,像是中了毒,可臣……查不出是什么毒。”
“查不出来?”皇帝的脸瞬间沉下来,目光扫过在场的人,最后落在刚进来的苏瑾身上,“苏瑾!三皇子喝的羹汤是你尚食局准备的,你来说,怎么回事?”
苏瑾赶紧跪下,头埋得低低的:“回陛下,臣不知。那道翡翠鸡羹是臣亲手做的,食材都是尚食局按规矩采买的,做的时候也试过毒,银试毒牌没半点异常。”
“没异常?”皇帝冷笑一声,“那三皇子怎么会中毒?你尚食局难辞其咎!”
“陛下息怒。”苏瑾抬起头,眼神坚定,“臣虽不知毒是何时下的,但臣能确定,三皇子殿下中的是‘牵机蕊’之毒!”
“牵机蕊?”皇帝愣了一下,显然没听过这名字。
温太医也皱起眉:“苏大人,你怎么确定是牵机蕊?这毒早就失传了,你怎么会知道?”
“臣在老医女的手札里见过记载。”苏瑾声音平稳,“牵机蕊毒发时,先肚子疼再呕吐,银针试不出来,只留一丝淡甜腥味。三皇子殿下的症状,跟手札里写的分毫不差。”
就在这时,一个穿深紫色宫装的妇人走进来,头上插着金钗,面容端庄——正是尚宫局的最高女官,刘尚宫。
刘尚宫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苏瑾,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冷意:“苏瑾,你好大的胆子!牵机蕊是失传的毒,你一个尚食局的女官,怎么会知道?莫不是你故意下毒,又编瞎话想蒙骗陛下?”
苏瑾心里一紧。刘尚宫这话,分明是要把罪名扣在她头上。她抬起头,迎着刘尚宫的目光,一字一句说:“臣不敢。臣愿以性命担保,三皇子殿下中的确实是牵机蕊之毒。若有半句虚言,臣甘受凌迟之刑!”
皇帝看着苏瑾,又看了看温太医,沉默片刻终于开口:“温太医,你就按‘牵机蕊’的毒来治,要是真能救回三皇子,朕饶你太医院失职之罪。苏瑾,你暂且留在太医院协助温太医,要是三皇子有任何差池,朕唯你是问!”
“臣遵旨!”苏瑾叩首谢恩,心里总算松了口气。至少暂时保住了性命,也有机会查清楚这背后的阴谋。
刘尚宫看着苏瑾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阴狠。她轻轻走到皇帝身边,低声说:“陛下,苏瑾毕竟是罪臣之女,身子还是那样的……留在太医院,恐怕对三皇子不利。不如……”
皇帝摆摆手打断她的话:“眼下救三皇子要紧,别的事以后再说。”
刘尚宫只好闭上嘴,心里却盘算着:苏瑾,你既然敢把“牵机蕊”说出来,就别怪我不客气。当年能让你活下来,现在,我也能让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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