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女官

尚食局的晨雾还没散,苏瑾刚把查账的纸条塞进袖管,春桃就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杏仁酪进来,软声软气地说:“姐姐,昨天你忙到半夜,今早喝点甜的养养神。对了,我刚才去御膳房取食材,听见小太监说,三皇子殿下昨晚在书房砸了不少东西。”

苏瑾接过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心里却没多少波澜。

李彻的火气,十有**是因为在长乐宫门口看见她和李玥在一起。

她舀了一勺杏仁酪,对春桃说:“别管外面的闲事,做好咱们自己的事就行。对了,你去跟门口洒扫的张嬷嬷说一声,问她有没有空,晚上我想请她来屋里坐坐,有些针线活想请教她。”

春桃愣了一下,还是点头应下:“好,我这就去说。”

苏瑾看着春桃离开的背影,眼神沉了沉。

张嬷嬷在宫里待了三十多年,是出了名的百晓生,老一点的宫闱秘事几乎没有她不知道的。

她要找张嬷嬷,就是为了确认一件事。

当天晚上,张嬷嬷果然来了。

苏瑾特意备了些点心和茶水,两人坐在灯下,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针线活,等气氛热络了些,苏瑾才状似无意地问:“嬷嬷,您在宫里待得久,想必知道不少旧事吧?我前几天跟三皇子殿下回话时,听他提起兰淑仪,说兰淑仪当年走得冤,好像是被人害了?”

张嬷嬷喝了口茶,叹了口气:“兰淑仪啊,我当然认识。苏大人,这你可别听三皇子的!兰淑仪哪是被人害的,是她自己太急着争宠,犯了忌讳。””

“哦?”苏瑾故作惊讶,“嬷嬷给说说?我在宫里待得时间短,还真不知道这些旧事。”

“那时候先皇后还在,皇后还是贵嫔,兰淑仪还是兰美人,因为生下三皇子,晋了淑仪,风头正盛。” 张嬷嬷压低声音,眼神往门外瞟了瞟,见春桃在收拾碗筷,才接着说,“有次皇上病了,兰淑仪想独占侍疾的机会,居然在给皇上的汤药里加了那种香料,还故意把皇后宫里派来的宫女支走。结果皇上喝了药昏沉了一天,醒了就发了火,直接把兰淑仪打入冷宫了。没两年,就病死在冷宫里,这事儿啊,宫里待了二十年以上的老人都知道,也就三皇子殿下当年年纪小,听了旁人挑拨,才认定兰淑仪的死是被人害的。”

苏瑾心里一凛。

果然,和李彻说的不一样。

她不动声色地又问:“可我听人说,兰淑仪是被如今的皇后害死的,还说皇后怕她抢了自己的位置……”

“嗨,那都是瞎传!” 张嬷嬷摆了摆手,“先皇后身体不好,这徐夫人身患咳疾不易操劳,华贵人又是个不问世事的,宫中上下都是皇后一手操持。虽说皇后那时候虽然也争宠,但手段可比兰淑仪温和多了。”

李彻果然在撒谎。

苏瑾点头,看着春桃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才慢悠悠地对张嬷嬷说:“原来如此,亏得嬷嬷告诉我,不然我还真信了殿下的话。”

送走张嬷嬷后,苏瑾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月色,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李彻编造兰淑仪被皇后害死的故事,无非是想让她共情,让她觉得两人“同仇敌忾”,好更死心塌地为他查皇后的罪证。

可他偏偏选了个宫里老人都知道的旧事,未免太看不起她了。

正想着,门外传来小太监的通报声:“苏大人,三皇子殿下请您去书房一趟。”

苏瑾整理了一下衣饰,跟着小太监往三皇子府走。书房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李彻坐在案前,见她进来,随手把一本摊开的画册推过来,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温和:“你看,这是我娘当年画的梅枝,她最擅长画这个。”

苏瑾低头看去,画册上的梅枝笔触纤细,确实有几分灵气。

她还没说话,李彻就叹了口气,声音沉了下来:“我娘当年多受宠啊,就因为皇后容不下她,故意在父皇面前诬陷她巫蛊厌胜,还买通宫女作伪证,最后把她打入冷宫。我至今记得,我最后一次见她时,她穿着破棉衣,手冻得全是裂口,还跟我说‘彻儿,一定要替娘报仇’。”

他说着眼眶就红了,伸手想去碰苏瑾的手,却被苏瑾不动声色地避开。

她看着李彻眼底的泪光,只觉得讽刺。

“殿下节哀,”苏瑾垂着眼,语气平淡,“皇后娘娘如今位高权重,殿下报仇还需从长计议。”

李彻见她没表现出预期的“共情”,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压下去,笑着说:“还是你懂我。对了,昨天我跟父皇提了,说你查案有功,又心思细,想让你留在我身边伺候。父皇已经答应了,等选个好日子,就调你过来。”

苏瑾心里“咯噔”一下,比她预想的来得还快。

她故作惊讶地抬头:“殿下,这……这不合适吧?臣身份低微,实在不适合……”

“有什么不合适的?”李彻打断她,语气带着几分自负,“我说合适就合适。你放心,跟着我,我不会让你受委屈。”

苏瑾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面上却仍维持着几分惶恐:“殿下厚爱,臣……臣怕辜负您的期望。再说,臣出身罪籍,又身有残缺,若真入了您的府中,怕是要遭人非议,连累殿下名声。”

“非议?”李彻嗤笑一声,手指在案上轻轻敲击,“本宫的人,轮得到旁人置喙?你只需安心待在我身边,帮我查清楚皇后的罪证,日后我不会亏待你。”他说这话时,眼神里没有半分温情,只有对棋子的笃定。

在他眼里,苏瑾不过是个能用恩宠拿捏的工具,既能帮他对付皇后,又能借着收用罪臣之女的举动,在父皇面前博一个不计前嫌的名声。

苏瑾低着头,掩去眼底的冷意,轻声应道:“臣……遵殿下旨意。”

从三皇子府出来时,天已经擦黑,宫道旁的宫灯一盏盏亮起来,昏黄的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刚拐过转角,就见春桃提着食盒站在树影里,见她过来,赶紧迎上去:“姐姐,你可算出来了!我炖了点银耳羹,想着你回来能喝口热的。对了,刚才七皇子殿下身边的小太监找过我,说……说殿下让你有空去御花园西角楼一趟,有要事跟你说。”

苏瑾接过食盒,指尖触到温热的瓷碗,心里却瞬间清明。

李玥这时候找她,十有**是为了李彻要调她入府的事。

她不动声色地问:“七皇子还说别的了吗?”

“没了,就说让你尽快去,别让人看见。”春桃说着,眼神不自觉地往苏瑾身后瞟了瞟,见没人跟着,才又补充道,“姐姐,你真要去三皇子府啊?我听人说,皇子府里规矩多,还有好多姬妾争宠,你去了会不会受欺负?”

这话听着是真心担忧,可苏瑾瞥见春桃袖管里露出的半张纸条角。

那纸条的材质,和上次李玥让她递消息的有七八分相似。

她心里了然,嘴上却顺着春桃的话叹了口气:“没办法,殿下有旨,我哪能违抗?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对了,你先把食盒拿回尚食局,我去趟御花园,很快就回来。”

春桃点头应下,看着苏瑾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才快步走到假山后,从袖管里掏出纸条,借着月光匆匆写下:“三皇子欲调苏瑾入府,苏瑾已应。方才苏瑾从三皇子府出,神色如常。”写完,她把纸条塞进假山石缝里,又仔细用落叶盖住,这才提着食盒往尚食局走。

......

...........

苏瑾到西角楼时,李玥正靠在栏杆上,手里把玩着个玉坠。

见她来,开门见山:“三哥要把你调进府里,这事你知道了?”

“刚知道。”苏瑾走到他身边,目光落在远处的宫墙上,“他想让我帮他查皇后,还编了个兰淑仪被皇后害死的故事,想让我同情他。”

“兰淑仪?”李玥嗤笑一声,“他也就敢在你这种资历尚浅的人面前编瞎话。当年兰淑仪在汤药里加的是凝香,那东西在宫中明令禁止,且不说这东西她从哪里搞来的,只是单说兰淑仪对圣上下药这事都是掉脑袋的死罪,把她打入冷宫留了一条命是圣上宽容。这事宫里老人谁不知道?也就他自己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把账算在皇后头上。”

苏瑾心里一沉:“这么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我说实话?”

“实话?”李玥转头看她,眼神里带着几分嘲讽,“在这宫里,能活着的人嘴里就没有实话二字。他把你调进府,一是想把你放在眼皮子底下监视,怕你跟我走得太近;二是想借你的手查皇后,等事成之后,再随便找个由头把你处置了。一个身有残缺的罪臣之女,死了也没人会追究。”

苏瑾握着食盒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那我现在该怎么办?若是拒绝,他肯定会起疑心;若是答应,进了府就等于进了笼子。”

“答应。”李玥语气肯定,“只有进了他的府,你才能拿到他和皇后勾结的证据。你以为他真的只是想扳倒皇后?他不过是想借皇后的手除掉我,再反过来以清君侧的名义扳倒皇后,好让父皇立他为太子。”

苏瑾顿了顿,“七殿下。”她说,“您这么帮我,是为了坐上那个人人皆羡的位置吗?”

李玥笑了笑没回答,反问道:“苏大人,我这么帮你,却依然被你怀疑用心,这样你的良心不会愧疚吗?”

苏瑾愣住。

“我呢是个纨绔。”李玥道,“平常没事就给人添堵是我人生的乐子,但是苏大人,我帮你完全是出自于善意,你不用怀疑我的动机,时间长了你就会知道,我们是一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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