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苑是皇家禁苑,离皇宫不远,他们换了骑装很快就到了猎场。夏末秋初时,猎场上的草不似春日那般郁郁葱葱,已渐渐泛黄,但仍繁茂着,另有一番生气滋味。
打猎需学会骑马、射箭、御鹰,才能更多更快地猎得动物。李晴央已经学会了骑马,但是不会射箭,裴既南便先带她去靶场。
箭靶一字排开,有许多个,每个箭靶的材质都不同,有藤草编制的,有麻布编织的,有木头质地的,有岩石打磨而成的,还有铜铸成的。
“射箭第一考验弓箭手的准头,能射中藤草麻布木头,就算出师了。除此之外若想精进射艺,需射中岩石、铁铜这般硬物,这就要求弓箭手不仅要有力气,还要会用巧劲。”裴既南为阿晴解说,同时递给她一把弓。
“射中岩石铁铜?”李晴央满头黑线地摸着坚硬无比的岩石,敲了敲眼前这块石头,石靶发出“咚咚”的声音,听着就觉得实心地很。
这梆硬的东西,她用力打它一拳,它都不带动的,竟然有人能射中它!
她敬佩地皱着眉头问道:“都有谁能射中啊,真挺厉害的。”
“据我所知,李拓能射中岩石,魏王能射中铜靶。”裴既南道。
“那你呢?”李晴央好奇起来。
裴既南笑了笑,“我比他们厉害,阿晴以后就知道了。”
这有什么好打哑谜的。李晴央不甘心地撇着嘴,举起弓做射箭的动作。
“阿晴的动作不对。”裴既南纠正她,“箭搭于弓的右侧,手指是这样的……”
他一根根地摆正阿晴的手指,挪正她的脑袋、肩膀。
姿势正确的李晴央像一头即将捕食猎物的母狮子,凶猛有力,蓄势待发。
裴既南嘴角不禁上扬,眼中满是欣赏,他中气十足道:“射!”
黑箭离弦,破空而去!
须臾后掉落在地,软绵绵地躺在离箭靶还有一大段距离的草地上。
“啊?”李晴央受到了沉重的打击,难以置信地后退一步。
她射不中就算了,箭才飞几步远就坠了?
小孩子单手扔箭都比她射的远。
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她霎时觉得无地自容,恨不得钻进地里去,假装自己是颗枯草。
斜眼左右看了看,幸好宫女侍从都在远处,旁边没有别人,只有裴既南瞧见了她的糗样。
“你刚刚什么都没看见。”李晴央举着食指,嗔怪着警告他。
裴既南狡黠笑道:“皇太女的君子六艺,有两门学艺不精,看来得请个太傅认真教一教了。”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她的射与书都惨不忍睹,旁人知道肯定会狠狠嘲笑她的。
李晴央快哭出来了,扯着裴既南的衣袖眼巴巴地看着他:“相王教了我书写,我如今已能写得端正了。相王再教教我射箭吧!”
她脸颊微红,眸中水光涟涟,惨兮兮哀求的模样很是惹人心疼。
裴既南身形一怔,顿时将视线从她眼中移开。
过后又将目光移回来,凝眉摇头:“我教你书写分文未取,再无俸教射箭,不好,不好。”
“那阿舟想要什么?”李晴央眼中的水花消退了几分,变成欣喜与疑惑。
裴既南张口刚想说话,忽的想到什么,他颇有深意地笑道:“先欠着。”
李晴央搞不明白他在想什么,耸了耸肩道:“好吧。”
奖赏先欠着,教学不能先欠着。
两人一教一学,在无数只箭射落之后,李晴央终于能射中藤草箭靶了!
虽则不能射到箭靶中心的红点上,起码不再脱靶,可以做到每一箭都稳稳中靶。
她高兴地跳起来,蹦了好几下。
“阿晴小有所成了。”裴既南微微一笑。
“太好了!”得到师父的肯定,李晴央笑得更开心了,她跃跃欲试道,“我们是不是可以去打猎了?”
“你如今能射中不动的箭靶,但不一定能射中活物。”裴既南道。
“那还要怎么练啊,天色不早了,再练一会儿就天黑了。”李晴央望着西斜的太阳,心道留给她打猎的时间不多了。
裴既南:“你今晚想吃什么,兔子、狐狸、鹿、野鸡、鹌鹑?”
“吃什么?”李晴央听着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不明所以地回道,“兔子?”
“好,阿晴等我片刻。”裴既南骑上马,快跑着去找远处的庞公公,吩咐了一两句话,就回来了,“我们进森林打猎吧!”
李晴央依言上马,同他一起进到林子里。
与那些树木茂密,有时候都多得走不了路的山林不同,东都苑的树木稀疏,两匹马可以自由在林间穿梭,丝毫不用担心路窄引起的不便,只头顶偶尔有树枝垂下可能挡住去路,这时只要微微侧身避开,就畅通无阻了。
在林子里行进了一会儿,李晴央看到左边的深草之中,有白色的兔子身影。
它竖着耳朵,好似听见了声响,正往远离他们的方向跳走。不知是不是受伤了,这兔子跳得慢,跟乌龟似的。
“今晚就吃它。”裴既南道,“阿晴,瞄准它,射箭。”
李晴央明白了,刚才裴既南的举动,就是让庞公公去找兔子给她练手。
这兔子不仅能帮她学射箭,晚点还可以填饱肚子,真是一物多用的可爱兔兔。
她弯弓搭剑,瞄准兔头,“咻”地一下射出箭去。
“哼!——”没射中,兔子惊叫着跑了。
不过它也跑不远,只逃到几丈远的一片草丛里。
“没事,再来。”裴既南鼓励她,“箭已经碰到兔毛了,只差一点。”
李晴央点了点头,深深呼气再吸气,取出第二只箭,再射!
还是没中。
第三箭!
依旧没中。
……
直到箭筒中的箭射光了,李晴央也还是没有射中,此时太阳已经下山,天空中只剩余晖。
她身心俱疲,又饿又冷,发起牢骚来:“好难,今天不射了!”
裴既南安慰她:“半日之功,学成这样已然是天资聪颖了。”
道理确实如此,可思来想去她还是不甘心。
李晴央闷闷不乐地看着那只跑了一下午,还苟延残喘着的兔子,
一开始的时候,兔子逃命可积极了,恨不得一蹦三尺高。渐渐地,兔子意识到她根本射不中,就只是象征性地跳几下,然后开始悠悠吃着青草。
仿佛是在跟她示威:虽然我有伤跑得慢,但你也射不中啊——
脑海中满满是兔子嘲笑自己的神情,李晴央气得抓狂,眼睛比兔眼还红,她握紧拳头气鼓鼓道:“我还是想吃兔子。”
裴既南看了看她,再看了看兔子,面上显露出复杂的神色。
刹那后,他翻身下马,走到兔子旁边,一把抓住它的耳朵提溜起来,将长长的兔耳绑在旁边的树干上。
他站在兔子旁边做了个“有请”的姿势。
兔子能动,腿还蹬得更使劲了。
这样绝对称得上是射中活物。
望着吊在树上的兔子,李晴央霎时间破涕为笑,一下午的疲累与闷气被兔腿蹬没了。
她下马取了他箭筒中的长箭,对着兔子正要射箭时,瞧见与兔子挨得很近的裴既南。
心下一紧,她停下动作,同他道:“你站远些,不然我可能会误伤你。”
“无妨。”裴既南一动不动。
听他这么一说,李晴央眨了眨眼,将箭对准了他,再次开口询问:“真的不站远些吗?”
裴既南轻笑一声,目光落在她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站在原地不动弹。
“好吧,那我射了,射伤你可别怪我。”李晴央说着说着,拉开了弓弦。
她瞄准了裴既南的心脏。
这一刹那,时光似乎停滞,兔子不蹬了,她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连微风也不再吹拂。
只有裴既南,还在微微笑着。
“咻——”
箭已离弦,她在最后一刻将弓偏向兔子。
锋利的箭矢刺穿兔子,鲜艳的兔血从伤口渗出,将纯白的兔毛染成殷红一片。
兔子奋力蹬了最后几下,就没了动静,长长的身子垂落下来,鲜血从空中滴到草地上,草很深,血滴下去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裴既南若无其事解下兔子,一手扯出利箭,箭带出飞溅的兔血,有几滴血溅到他的玄袍上,与衣袍浑然一体。有些溅到深褐色的树干上,十分醒目,算是兔子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
他用夸赞祝贺的口吻说道:“阿晴第一日学箭,就猎得一只兔子,真是厉害。”
李晴央没看一眼兔子,她定定注视着他,露出迷惑不已的神色,“你为什么不躲?”
“阿晴怎会伤我?”裴既南信心满满,就像在说太阳从西边落下般笃定。
“我还不太会射箭,万一真的伤到你呢?”李晴央不满意这个回答,她追问道。
“那就是无心之失了,我不会怪你。”裴既南将兔子收到马上的布袋中,漫不经心道,“而且我射箭十余年,一看你方才的动作,便知你射不中我。
何必躲开,多此一举。
走吧,今晚给你烤兔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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