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雾顿时高兴起来,对沈策的态度也热情了不少,将沈策带到画舫的时候还贴心提醒:“门槛高,沈公子小心。”
临走的时候,还对他暗示性地眨眨眼。
“……”沈策走进画舫,陆星棋临窗而坐,船尾处隔着珠帘,帘后有优伶抚琴。
陆星棋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沈公子,坐。”
沈策顺言坐了下来,面前有一杯茶水,不知是为他斟的还是之前有人坐在这里过。
“鸣谷子的佳作,沈公子觉得这琴音如何?”
“婉转悠扬,少了几分凄凉,却也多了几分情意绵绵,这是陆姑娘府中的乐姬?”
陆星棋抬起茶盏,点头:“怎么?沈公子着意于她?”
“沈策并无此意。”沈策解释,“只是感慨陆姑娘家中能人济济。”
陆星棋不置可否:“怡情养性罢了,不是难事。”
沈策:“近几日观陆姑娘身边之人都对陆姑娘忠心耿耿,沈策羡慕不已,真想和姑娘讨教一下这驭下之术。”
“驭下之术?”陆星棋掀眸,“沈公子误会了,我没有什么驭下之术。”
一曲终,乐姬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弯膝行礼:“小姐,奴婢告退。”
乐姬极有眼色地退下,沈策仍想追问,陆星棋看着他,缓缓说道:“他们愿意追随我,是因为我是家中这一代的翘楚,自年少时入族谱嫡系起至今日,长辈赞我神机妙算、少年天才,族人言我风头无两,当辈第一。追随我,效忠我,钱财权势唾手可得。如果换做沈公子,难道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她说这话的时候,下颔自然地微微上抬,眉目间是自如带出的意气与笃定,比皇宫中锦衣玉食的公主都要高贵。你看着她,就知道所有的溢美之辞放在她身上都不过分。
她仿佛生来就有那种能力,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便能引得无数人前仆后继地为她送死,哪怕最终颗粒无收。
沈策敛目:“自然不会,陆姑娘的确少年意气,势头难当。”
陆星棋转头看向窗外:“江州是远近闻名的夜城,晚上很有意思,沈公子陪我去看看?”
沈策自无不可:“沈策之幸。”
华灯初上,沈策先走下画舫,周遭的侍从不知何时已退了干净,他转身,伸出手。
白皙的手落在他的大掌上,玲珑纤细,和他的大手形成鲜明对比。
陆星棋在他的搀扶下下船,沈策正想收回手,身旁的人突然踉跄一下,沈策连忙张手回护,将人虚拢在怀中。
“陆姑娘,没事吧?”
陆星棋从他的肩上抬眸,然后站直身体:“多谢公子。”
淡香远去,沈策抿了抿唇。两人并肩朝前走去,沉默不语。
身上挂着几个纱灯的小男孩蹿到沈策面前,笑嘻嘻地:“公子,要不要来一盏纱灯送给小姐?百鸟朝凤、翠玉鸣銮、万紫千红,我这都有。这位小姐人中龙凤,这盏百鸟朝凤最好。但若是送心仪的女子,这盏翠玉鸣銮是最合适不过了。”
心仪的女子?沈策难得被一个小孩子说到尴尬,尤其是在陆星棋面前。
他没顾得上看身边的人,一时不知如何化解眼前局面。
清越的声音自身侧响起:“你的纱灯多少文一个?”
有人问价,小男孩双眼亮晶晶地看向她:“五文钱一个,这是我娘亲手做的,小姐要来一个吗?”
陆星棋的目光在他身上挂着的纱灯上巡视,伸手拿起那盏鲜艳的翠玉鸣鸾:“这些全部是一个价格?”
“对,全都五文钱。”
陆星棋握上手腕上的玉髓镯子,顿了顿,又收回手,将头上最不起眼点缀用的珍珠簪子摘了下来:“我们出门没带银两,这支簪子你拿着,拿去当铺换点银钱。”
小男孩舔了舔嘴唇,看着递到眼前的簪子,没接。
沈策以为他是怀疑这珍珠簪子是个不值钱的假货,担心陆星棋的善心被辜负,连忙将簪子接过来塞进男孩怀里:“这可是上好的泊珠,你随便找个当铺都能换百十两银子,快收好。”
小男孩握着簪子,脸色为难:“可这珍珠太贵重了,我拿着走不出几步就会被抢。”
沈策侧目而视,他倒是没想到这小孩看着年纪小,却连这都能想到。
陆星棋朝身后的方向瞥了一眼,将珍珠簪子收了回来:“既然如此,你去暗香楼,就说自己要找一位叫礼霜的人,她会给你银两。如果有人拦你,你就高声喊你是奉陆星棋之令来取东西的,记着,越大声越好,届时自会有人管你。”
小男孩犹豫纠结,这能行吗?
陆星棋看出他的迟疑,却未加言安抚:“要么按我说的方式交易,要么这灯我不要了。”
小男孩感觉到她的不悦,心里的徘徊瞬间压下大半,不敢再质疑,只能连忙应下。
陆星棋下颔微扬:“沈公子,我们走吧。”
沈策将追着小男孩离去的目光收回,比起之前更兴致缺缺。
先前萦绕于两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倏然散尽,陆星棋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变换般悠闲踱步。
沈策沉溺于自己的低落中,并未注意到两人逐渐从人头攒动的大街走到了光暗人稀的小巷。还是陆星棋忽然拽住他的手臂,问道;“沈公子,你为何又要向左拐?那条路我们已经走了两次了。”
沈策这才抬头,神色恍然。他们处在青砖窄墙之中,昏暗之中,连方位都难以辨认。
“我们什么时候走到这里来的?”
陆星棋用手里的纱灯照亮查看四周:“一炷香之前吧,你闷头往前走,见到转弯就拐,初时我还能认得路,线下是完全找不到回去的方向了。”
沈策蹙眉,谨慎观察四周:“你能将你的侍从们唤出来吗?此处远离人群,可能有危险。”
“我已经叫过了,但不知为何现在还没赶来。”说着,陆星棋从衣领下拿出一枚骨哨含在唇边轻吹两下,短促轻缓。
沈策看着她的骨哨:“这是你传唤他们的暗号?”
陆星棋将因垂头而滑落到肩前的头发拨至肩后,骨哨贴着锁骨掉进衣领里。
沈策听见她嗯了一声,问:“这哨声他们会不会听不到?”
陆星棋默了默,而后答道:“我身边的人对我的哨声极其敏锐,除非……”
后半句话未言尽便声音顿住,她和沈策对视一眼后缓缓抬起头,四周屋檐之上悄然无声地汇聚了数道黑衣,寒光点点。
纱灯里的灯芯安静地燃烧,陆星棋徐徐接上了上半句话:“他们被人拦在路上了。”
黑衣人中一个坐在屋檐上支着脑袋的人格外显眼,他看了看下面的两人:“哟,没想到这次的目标还是对鸳鸯呢,楼里好像没说啊。”
站在他身后的人皱了皱眉,上前一步提醒:“主子,我们这次的任务只有一名男子。”
’主子‘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只有男的?那刚才为什么直接现身?”
黑衣人阖目,跪地:“属下未留意此事,愿领罚。”
“回去自己领二十鞭。”‘主子’转回头,声音像是霎那间褪掉了所有活人味,“江策,我等应人之托今日取你项上人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他日见了阎王,可莫将状告到我等头上。”
江策仰起头:“你既知我姓名,可知我是何人?”
‘主子’抱臂,语气悠然:“我们眼里只有雇主,没有身份,阁下与人结怨,倒霉到了我们手里,就认栽吧,别指望自己的身份能在此时救你一命了。”
说完,他立刻抬手,就要下令让人一拥而上。
“等等!”江策再次出声制止,这次是为了陆星棋,“先放我身旁的这位姑娘离开,我和你们的事情与她无关。”
‘主子’哟了一声:“你这么在意,怎么?这是你的意中人啊?小爷我可是出了名的心善,要不要我给你们俩一点诀别的时间?”
“那就多谢了。”江策应下,转身握住对方的手腕,绸缎入手丝滑。
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江策在她耳边低声说:“今日我恐怕难逃此劫,姑娘往后多加珍重。”
陆星棋掀眸:“你觉得他们会放过我?”
江策沉默:“我第一次遭这拨人追杀,但观其言语,应该不会牵连无辜,何况你只是个女子。”
陆星棋轻勾唇角,光影模糊,江策分不清楚那个似冷嘲又似满意的笑。
黑衣人静静听着两人的谈话,面上露出马脚几分轻视。不会武和会武的人听到的看到的完全是两个世界,这两个人根本不会想到,她们说的每一个字都被他们清晰地听到。
然而那女子的下一句话就让他惊得站了起来。
“你听过燃雪楼吗?传闻百晓生江湖榜上名列前矛的杀手组织,有钱未必使得鬼推磨,却能让燃雪楼为你解百愁。”
黑衣人不自觉坐直了些,那女子的言语仍在继续:“燃雪楼起家自风雪山庄,第一任楼主竞争庄主之位失败后出走,孤身一人创下燃雪楼,其独子继承楼主之位后育有十子三女。若我猜得不错,那檐上话事的一位,便是这其中之一。”
“!”话刚落地,黑衣人立刻站起来,脚尖一点跃了下去。他目光狐疑地上下扫视:“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会得知我燃雪楼如此内里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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