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刚蒙蒙亮,喜庆颜色未消的世子府便来了几个人。
她们身着皇宫服饰,年近四十却保养得当,只是面上不喜,一看就来者不善。
“嬷嬷们先坐,我这就去喊世子妃起来。”世子府管家百合面上不慌,嘴上却急切地喊人要去请世子妃。
谁知被吩咐的下人还未靠近,就却被领头的嬷嬷挥退。
“不必了,我们在这等世子妃就是。”
说罢,一行人就堵起来昨夜大婚的厢房,不准人靠近半步。
远处,时无霜立在树上,看到一群人围着她昨夜的屋子吵吵闹闹。隔着远,她听了个七七八八,听明白了这群人是宫里的嬷嬷。
不过她并不明白为什么这群人堵着厢房不准人进。
本来她是打算回去的,但记起答应了干娘,要离宫里的人远远的。为了不惹麻烦,索性脚下用力,便又飞到了另一棵树上。
她这个人自小就闲不住,尤其是在昭狱待了那么久才出来,是以昨夜谢修远走后,她也紧随其后出了门。只是她怕被发现,就一直待在高树上。结果听了一夜小厮和侍女的话,明白了这的人都不喜欢她。
若还是以前,她一定头也不回地离开,旁人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别的人。可如今实事迁移,她身在盛京,不是边城自由自在的练武教头,而是罪臣之身。干娘为了她牺牲甚多,谢修远又是那般温柔,和善。所以不管这的人对她多不好,多不喜她,她都不能耍性子离开。
但是日日这么待确实难受得紧,时无霜想起了谢修远对她说的皇城司。若是昨夜她有八分想去的话,那现下就有十二分了。
若是她去得皇城司,整日练兵不在府中,也能少和这些人接触。
思来想去间,时无霜飞身来到世子府门前的高树上,借茂密叶子遮掩住身形。她听府里的人说,谢修远去上朝了,那她只要在这等着,就能等到人回来,到时候问问就好了。
她百无聊懒地躺在树干上,双手枕在脑下,嘴里叼着根细嫩树芽,轻轻哼着歌。不由得想起了她在边城的日子,敌军入城那日,她还在别的地方执行公务,等得到消息,赶回去已经五日。
她单枪匹马,又是轻装上阵,是以比援军速度快很多。那时敌军还未逃散,看到城中无数的尸骨和饮酒作乐的敌人,她没管自己只是一人,提着银枪就上。
时无霜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敌人,也不记得身上的伤口有多少,她只记得咸腥眼泪流到口中的味道。她自小在边城长大,边城是她的家,而这群畜生毁了她的家。
她到最后杀红了眼,不吃不喝数日却比刚赶到的援军更加勇武。更是不听劝阻,纵马出城去追敌,最后在朝廷派来使者的套马索下才摔下马来,被迫停下。
想到这,时无霜眼睛发红,拳头攥紧,她一定要回去,一定要把那群畜生赶尽杀绝。
终于门前出现了动静。
谢修远一身官服,不染凡尘,衬得人精气神十足。他看着匆匆而来的百合,问道:“百合,世子妃呢?”
“世子,你可算来了!嬷嬷们...”百合急得脸都红了,正欲说那群嬷嬷欺负人,被欺负的主却突然从树上跳下来了。
“你终于来了!我有话对你说。”时无霜终于等到了人,满脸激动,正要说些什么,结果发现大家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她。她才回忆起,她刚是从树上下来的,初来乍到这样好像不对。
还没等她解释一二,百合登时就上前急切问道:“世子妃,你不是在房中吗?”
时无霜有些懵,她是不是做错了,她应该在房中吗?可那有一帮人堵着,若是她当时回去就会被宫中的嬷嬷发现。而干娘同她说过,宫中的人都不是好人。
“罢了罢了,是世子妃聪明,百合你去取衣服。”谢修远还是那副子不温不怒的模样,只是嘴角上弯,显得人又好看了几分。
“是。”
直到看到人端的衣服,时无霜才意识到谢修远方才说的换衣服。她指着那身绛蓝色衣裙,不确定地问:“这是什么?”
谢修远依旧是那副温柔模样,“是进宫拜见太后穿的吉服,你不就是为了早些拜见太后才在这等着的吗?”
等时无霜迷迷糊糊被百合按在镜子前,望着镜中被打扮的自己,她才意识到自己今早上该去拜见太后。
但是为何没人告知她?
百合给时无霜盘好了头发,又人抹好了胭脂,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安慰道:“世子妃不必忧心,宫里的人喜欢折腾人也是常有,有世子在,必不会让世子妃吃亏的。”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百合显然不明白时无霜要问什么,但她没时间细问,只能推着人出去,必须要新人赶在太后早膳前去请安。
世子府门前,谢修远立在马车前,而方才还嚣张的嬷嬷们颤颤巍巍地跪了一地。
“奴婢们以为世子下朝会直接去面见太后,未曾想世子折返回来,是以未提前拜见,请世子惩戒。”
时无霜身上套了一层又一层,头上发髻也重的难受,她努力保持不被衣服首饰影响的样,跟着百合来到谢修远面前。从这群嬷嬷的口中,她终于得知发生了什么。
她身为新妇,成婚第二日必要去拜见婆母,但镇北王远在漠北,是以只能改为拜见宫中太后。但这群嬷嬷故意堵着厢房不让人去喊她,就是要她迟到,到时候受罚。
只是没想到谢修远下朝后亲自折返回来,让这群嬷嬷没了刁难的胆子。
时无霜意识到谢修远又帮了自己,赶忙拱手抱拳道:“谢世子。”
谢修远笑了笑,引着人上了马车。
“无事,一会觐见你跟紧我就好。”
“嗯嗯。”时无霜点头,她现在的身份是世子妃,不能像从前那般肆意。谢修远帮了她这么多,她不能连带着别人丢脸。
眼见觐见太后这么重要的事,她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一路上,她都在回忆有关太后的事情。她初入盛京对宫中之事一概不知,只知道太后是干娘的亲娘,可这么多年,她从未听干娘提起,想必应该是关系不好。
而且她听百合说那群嬷嬷是太后派来的,那便是太后也不喜欢她。
她倒是不怕什么,她爬草地,滚泥潭,什么苦,什么罪都受过。就是谢修远是个好人,她很怕到时候连累他。
是以在谢修远领她入宫却有一宫女拦路,要谢修远去旁处时,时无霜未等谢修远开口,便道:“世子先忙,我自己去就可以。”
谢修远在宫中待了十数年,自然是知道这群人的手段,所以不着痕迹地拒绝了。但时无霜却看不懂情形,只一门心思让他走。他心里难得起了兴致,倒想看看这人怎么独自对付太后。
末了他笑了笑,同拦路宫女离开。等来到御花园一角,宫女太监早已识趣离开,果然看到一粉衣女子跑来。
“修远哥哥!太后娘娘说你可以陪着我一天!”
他望着眼前的柳轻柔,眼里都是对爱人的疼惜,笑着答了句,“好。”
另一边的时无霜情况却不好,她跟着嬷嬷来到太后的寿康宫。但嬷嬷却告知她太后还在洗漱,要她跪着等。然后一跪三个时辰,从清晨跪到了日头正盛的晌午。
门前的嬷嬷不说话,她也不问太后何时才能召见她。她知道自己不受太后待见,问也没用,索性直着身子,目光垂下盯着石板上爬行的蚂蚁。
渐渐日头开始毒了起来,嬷嬷一双眼盯着时无霜不放,但凡这人身形有点半点歪斜,她都要上去教训。可是等了两个时辰,她都站地腿脚酸软,时无霜居然还能一动不动,要不是她看着人瞪着眼,她都要以为这人是个石头人。
看到掌事嬷嬷从大殿中走了出来,她立刻捧着脸谄媚上前,掌事嬷嬷却瞪了她一眼,好像是在怪她居然没教训时无霜。她心中委屈,却也不敢争辩,只能低着头。
“世子妃,太后娘娘宣你进殿。”
时无霜闻言才抬头,见这两位嬷嬷狠狠盯着她,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她怎么着。她深觉无趣,瞥了她们一眼便大步朝着里面走。
等见到周身华服,坐在梨花椅上假寐的女人,她立刻明白这位风韵犹存的美人是太后,她按照百合教她的跪下行礼。
又跪了半刻钟,还是没人喊她起来。
时无霜面上神色未变,心里却嘀咕起来。这是从屋外跪改到外里跪了?这太后是闲的没事做吗?就这么陪着她?
不过虽然跪着,她也不恼。反正只是跪着,这比可夜行百里突袭轻松多了。
悠悠的,她的鼻尖传来一阵香味,她意识到是饭菜的香味。她想起来今天根本就没吃过东西,算时间也到了午膳时间了,她侧目果然看到一群莺莺燕燕正在伺候太后用膳。
她这才明白,这才是太后要她在屋里跪的原因。不过她也是真觉得太后太小气了,偌大的皇宫竟然用不给人吃饭当做惩罚。
时无霜跪在地上,难过于大殿的地上没有任她观看的蚂蚁。下一瞬,常年打仗的警惕让她意识到有人朝她靠近。
但她身在大殿中央,寿康宫为显太后尊荣,殿中更是奇大无比,应该妨碍不到别人才对。
结果就是一宫女捧着满盘子的佳肴,不偏不倚地歪在时无霜面前。瓷盘被抛到空中,佳肴和汤汁撒出,眼见着就要落在地上。
时无霜眼疾手快,一把抱过宫女,另一只手拿住盘子将洒出去的佳肴全都接了回来,地上没撒半点汤汁。
她还未放下那宫女,那宫女便推开自己,然后便跪在了地上,“太后娘娘饶命,是世子妃突然伸出脚绊了奴婢,奴婢这才不慎摔倒。。”
时无霜:?
太后喝过碗里的汤,连眼神都没给一个,道:“打。”
一旁的掌事嬷嬷心领神会,抽过太监拂尘就来到时无霜面前。
时无霜:?
她真是搞不懂这群人,要打便打,这又是费排场演戏,又是浪费食物是为何?
若是以前,她这个不服输的性子定要拉着人好好掰扯一番。但此刻,说她寄人篱下都不为过,空有一身本事,也只能忍着。
就当她已经老老实实准备挨一顿不白之冤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出现了。
“请外祖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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