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片金桂被风儿卷着,打着旋儿飘落下来,落在二人衣襟上。
一只彩蝶翩翩飞来,绕着聪紫衣襟上的花香,盘旋了几圈,又忽地飞走了。
聪紫掩嘴轻笑,直道:“哎哟哟,我的好妹妹,如今竟也学会害羞了!姐姐不过玩笑两句,就羞得这般模样,可是藏了什么宝贝疙瘩,怕人瞧见了去?如今咱们大许朝,太平盛世,万国来贺,哪个名门闺秀在外头没有个一两处产业?养几个清俊小生唱曲儿解闷,原是寻常事。便是那昆仑奴、西域来的舞姬,歌喉婉转,身段婀娜,也不足为奇。莫不是……”
她说着,又凑近墨霜,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莫不是真藏了个俊俏郎君,怕姐姐抢了去不成?妹妹可是欢喜那金发碧眼的西海小郎君?我瞧那些个番邦小郎君,一个个儿都生得高大威猛,眼珠子跟那蓝宝石似的,直勾勾瞧着人,怪招人疼的!阿福,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宋福本是个伶俐的家生子,平日里行事稳重,此刻被聪紫点了名,自然忙陪着笑道:“可不是,聪紫姑娘说的正是呢!奴婢也瞧见了,那西洋小郎生得可真俊俏,比那画上的神仙还要好看几分呢!只是不知姑娘说的,是哪一位小郎君,奴婢也好记着,下次见了,也好和姑娘屋里的姐姐们说了,好替聪紫姑娘留心着。”
京城里的贵主儿若是看上了哪个伶人,自然是由屋里丫鬟们去张罗,这宋福轻轻巧巧一句话,倒是替自家主子解了围,把这打趣的矛头又指向了宋聪紫。
宋聪紫便佯怒道:“好你个宋阿福,就帮着你主子说话,又来编排我。日后若是你家姑娘真的恋上了哪个西洋郎君,看我不把你派去,日日对着那番邦言语,看你学不学的会!”
宋福虽然母亲出身西海福国,然而他自幼生长于中原,只略通福国话,其余各国的言语,却是不通的了。
墨霜被她逗得满脸通红,伸手轻轻推了她一把,嗔道:“好姐姐,你再这般取笑我,我可真要恼了!甚么金发碧眼的西海小郎君,我可从没正眼瞧过!”
宋福眼珠子一转,又插科打诨道:“听闻苏家生意遍布天下,南边北边,连那西海都有买卖,不知苏家小姐……” 故意把话顿住,拖了个长长的尾音,意味深长地冲着聪紫眨了眨眼。
说笑间,又提到那苏家的表小姐,宋聪紫望着那飘零的落花,想起这桩隐秘之事,心中忽地涌起莫名不安。
“我在城南安昌坊寻了处安全的住处,”宋墨霜伸手扶起聪紫,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正色柔声道,“平日里不为人知,虽比不得府里奢华,却也干净整洁,足以安身。”
“城南安昌坊?”一旁的张云忍不住插嘴,语气略略惊讶疑惑,“那可不是什么清净地儿,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说着,还偷偷瞄了宋墨霜一眼,似乎要自她脸上瞧出些什么端倪来。
宋聪紫见状,忍俊不禁,掩唇轻笑道:“张将军,你这是在担心我妹妹么?”
张云顿时涨红了脸,期期艾艾道:“属下……属下只是担心两位小姐的安危……”他这话说得底气不足,眼神飘忽不定。
"怎么?张云,"宋墨霜挑眉打断道,"莫非你觉得英明神武的本将军,会把自己和姐姐置于险境?"
张云愈发面红耳赤,支支吾吾道:“属下……属下并非此意,只是……只是忧心二位小姐金玉之躯,万一有个闪失……”
宋福立在一旁,瞧着张云窘迫模样,不觉噗嗤一笑,心道:这张云平日里巧舌如簧,今日怎的这般木讷?莫不是被小姐的倾城颜色给迷了心窍?
“罢了,”宋墨霜截住话头,面色一肃,“速速离开此地才是正经。张云,你素来机敏,说话也利索,便带一亲卫,随王伯回府报个平安。宋福,你与其余人等随我等同去。”
宋墨霜这安全之所,可告知信得过的亲卫,却不便与同僚下属的张云言说。
倒也并非信不过张云,只是这城南的住处于她而言,如同袖中锦囊,越少人知晓越好。张云虽一直以来算得上忠心耿耿,到底是在军营里当差,却非宋家亲卫,是以委实不便与他透露。
况且,这秘密据点,关系着她日后诸多筹谋,万一走漏了风声,岂非功亏一篑?
宋墨霜正欲举步,忽觉罗袖被人轻轻一扯,回头一看,却见聪紫黛眉轻蹙,低声说道:“妹妹,适才地道之中,你可瞧见那岔路了?”
宋墨霜点头,轻声道:“自然瞧见了,只是不知通往何处。若非时间紧迫,我定要拉着姐姐一同前去探个究竟。”
宋聪紫黛眉颦蹙更深,欲言又止,半晌才幽幽道:“我总觉得……爹爹他,留下这些密道,未必就只是为了我等留条退路这般简单。其中……恐怕还藏着甚么旁的缘故,叫我好生不安。”
宋墨霜见姐姐面色凝重,便展颜笑道:“姐姐也忒多虑了,许是姑父他老人家藏了些陈年佳酿,抑或是甚么孤本奇书,等着咱们姐妹去寻呢!” 说罢,她眼波流转,俏皮地眨了眨眼,欲以玩笑冲淡这凝滞的气氛。
聪紫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打趣逗得“噗嗤”一笑,嗔怪道:“你这丫头,都什么时候了,还拿我取笑!万一真藏着什么秘密,岂不是要被你错过了?到那时,可别怨我!” 虽是如此说,但她心头的阴霾却散去了少许,面上也添了几分笑意。
一旁侍立的宋福也插嘴道:“依奴婢看,说不定是姑老爷藏了私房钱,怕姑奶奶发现呢!” 他说着,掩着嘴偷笑,宛若已经瞧见了宋丰藏钱的窘态。
宋墨霜笑着伸出手指,点了点宋福的额头,佯怒道:“你这小子,尽会胡诌!姑父那般清风霁月的人物,诗书传家,两袖清风,哪里来的私房钱?便是真有,那也是怕姑母担心,悄悄儿攒下些体己,好接济一二穷苦亲戚罢了。你小小年纪,怎的也学那起子嚼舌根的婆子,编排起主子来了?”
话虽如此,她心中却也存了好奇,或许真如聪紫所说,这密道里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宋福一听,连忙摆手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只是,只是……”他挠了挠头,却不再说下去。
须知道,这清廉和藏私房钱,也并非全然相悖。
宋墨霜心中所想,其实是姑父惧内罢了,便是有些体己,也不敢声张,说不定真藏了也未可知,正所谓“妻管严,大丈夫也”。
至于什么穷苦亲戚,宋丰自东方远洋渡海而来,后又只接了近亲来许国,远亲自然是没有的。这不过是她用来搪塞的托词罢了。
这密道幽深,不知藏有何物?宋墨霜心中好奇如猫抓,恨不能即刻飞身入内,探个究竟。
正自沉吟之际,忽闻几声犬吠,由远及近,划破了夜的静谧。
宋墨霜细细扫视四周,低声喝道:“我们速速离开!”
聪紫紧紧跟随在她身后,虽则身子娇弱,却也强撑精神,不敢稍有懈怠。
她心中七上八下,既是担忧,又是好奇,暗忖道:“爹爹这究竟藏了什么秘密?这秘密,又与我姐妹二人命运有何关联?”
宋福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手里紧紧攥着从王伯处取来的一盏小小的风灯。那风灯甚是精巧,乃是西海琉璃所制,灯罩上绘着几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在昏黄的灯光下,更显得栩栩如生。
只是这昏黄的灯光,虽照亮了前方的路,却如何也照不透深宅大院里层层叠叠的秘密,更照不透人心之复杂、心底的幽暗。
一行人借着朦胧月色,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假山后的阴影中,只留下那莲夏亭在夜风中孤零零地伫立着。
檐角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默默地注视着不为人知的秘密缓缓展开,又似在低低诉说深宅大院里不为人知的过往。
夜幕低垂,如同泼墨一般,将整个京城笼罩其中,恰似一张巨大的墨网,密不透风。
月华如水,微风轻拂,几盏悬挂在街角的风灯,在夜风中摇曳不定。
宋墨霜与宋聪紫步履匆匆,只觉时间过得极慢,宛若走了数个时辰,度日如年一般。
其实细算起来,也不过短短几盏茶的功夫罢了。
微风拂过,宋聪紫不禁身上一凛,素白的面上浮起一层薄薄的凉意,低声说道:“墨霜,你看这夜色,真真应了那句‘夜色朦胧看不真,最难辨的是人心’的古话。”
宋墨霜抿了抿唇,握紧了聪紫的手,柔声安慰道:“莫怕,一切有我,谁也休想近你身半分。”
二人携手而行,后头跟着宋福并几个亲卫,一路曲曲弯弯,又兼躲着巡夜的打更人,绕得人头晕眼花,直走得如同过了半生光景,才来到一处隐蔽的院落。
这院落藏得极深,隐匿于城南春明坊中一隅,掩映于高墙深巷之间,寻常百姓断难发现。
便是那等老于世故,在京城地面儿上混迹多年的老油条,若非刻意寻访,也断难识其所在,倒也如聪紫所言,真真是个金屋藏娇的好去处。
宋墨霜在古朴的院门前站定,回首对身后宋聪紫、宋福等人低声道:“到了。”
却见她并未由此门而入,反倒引着一行人绕至后院一处角门。
这角门漆色斑驳,门扇也无甚特别之处,毫不起眼,若非有人引路,只当是哪个下人出入的所在。
宋墨霜立于暗门之前,伸手探入衣襟暗袋之中,取出一枚精致小巧的钥匙。
这钥匙乃是她数个时辰前,从那府中密探手中所得,入手冰凉,也不知是用什么金属打造而成。她将钥匙轻轻嵌入锁孔之中,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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