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娘趴在床上,王摇花往她的后腰处涂了些药酒,又用掌心按压,反复推拿按摩。
“你说着可是真的?这大夫真只收了十文钱?”刘大娘侧头瞄了一眼王摇花。
王摇花将滑落至鬓间的发丝捋到耳后,她的掌心也被棕黑色的药酒浸出一条条更为清晰的纹路,“嗯,何大夫只收了这几贴膏药的钱。”
刘大娘见她弄完了,欲翻身坐起,却被王摇花拦住,“大娘先别动,还得等一会儿才能贴这药。”
刘大娘听见她的话后,只好歇了动作,可这一直趴着,她气也喘不匀,着实难受,刘大娘只能无力地长叹一声。
“对了,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何大夫说用这药酒敷了后,再将这贴膏药敷个一晚上,睡上一觉,明日就能走动了。”王摇花边说着,一边给她贴上膏药。
“刚刚在街上看见了葛大强,我已经让他捎话回去了,让香寒她们不用担心。”
“好好,”刘大娘扯直衣衫,一手扶着腰缓缓翻身平躺在床上,将气喘匀后,目光挪到了床脚边的药酒坛子上,“这不要钱的东西真这么有用?”
王摇花也不知这东西有没有用,正想着该如何回刘大娘这话时,就听见刘大娘在旁自言自语:“管他的呢,反正也不要钱,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王摇花:“……”
刘大娘枕着双臂半躺着,想着她跟王摇花本是打算来城里买条看家狗的,结果却碰上这样的事儿,还不得不花出去十文钱。
不幸中的万幸是她的运气不错,遇见个还算有良心的大夫,不然她真不敢想,自己这一摔得摔出去多少钱。
刘大娘突然想起了今日在街上那个横冲直撞的小男孩儿,于是激动地一拍大腿,身上骨头一响,后腰处的痛感袭来,她苦嚎道:“哎哟——”
王摇花立刻帮着她调整好她的卧姿。
刘大娘缓过来后,继而愤愤道:“那小兔崽子呢?他们抓到没有?我现在受这么大的罪,全都是拜他所赐,必须得让他赔钱!”
“抓到了,不过又被放走了。”王摇花用手帕擦干了手上的药酒。
刘大娘张张嘴,有些难以置信:“放走了?凭啥?”
王摇花将那小男孩的事情同刘大娘讲了一遍,刘大娘听完此事后,立刻就不乐意了,“那我呢?就得咽下这个闷亏?”
王摇花耸了耸肩,表示无可奈何。
何大夫又是开药,又是腾出卧房来让刘大娘在此歇息,却只收了十文钱,多少是有些周辛夷的情面在里面的。
毕竟这意外,还是在周辛夷追拿这小孩儿时发生的。
况且如今这小孩儿现在还在不在岭城城内尚未可知,可就算是刘大娘有心要将他告到公堂上去,劳心费力不说,因为十文钱而如此大动干戈,为难一个可怜小孩儿,传出去那真是贻笑大方了。
她双手抱起药酒坛子,头顶开了帘栊往外走。
医馆后的院坝里摆了些大大小小的筛子,上面盛放着各种各样已经被晒干了的药材,中药的苦香扑鼻。廊下是一排药罐,砂锅,瓦炉等各式的煎药炉具。
穿过院坝,来到药房,何大夫正坐在柜前,一边打着算盘,一边翻看着今日的收支账目。
王摇花见状,只是静静地将药酒坛子放在房角处。
何大夫也算完了这笔账,他将账本合上,收进了柜子里锁上,正巧冬青也送完药回来了,何大夫听见动静,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了他额上多出来的这块淤青,纳闷道:“你额头上是怎么回事?”
“被打了。”冬青摸了摸额头,发现头上已经鼓起了一个包,委屈开口:“我都给张矮子送了好几次药了,他还是不记得我,今日我见他家门大开,在外叫了半天没人应,我还以为出啥事了,结果进了屋后,就被他抡了一瓢瓜。”
何大夫像是听见了什么稀奇事似的,笑他:“那张矮子那般矮小,竟能把你打成这样,你也真是。”
他这话说的刻薄又好笑,把一旁的王摇花也给逗笑了。
冬青瞥了王摇花一眼,她就立刻收起了笑。
冬青也不过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此刻见被外人看了笑话去,脸色倏地红了,忙道:“师父,天快要黑了,我去后院将药材搬到屋内去。”
也不等何大夫点头,他便一溜烟儿地跑到后院去了。
何大夫摇了摇头,笑了两声,继而看着王摇花问道:“大娘现在觉得如何了?”
“看着是好了不少,”王摇花认真回答,“这还要多谢了何大夫。”
何大夫招招手,道:“不必如此客气。”
“天就快要黑了,姑娘还要出门吗?”
“出去买点东西。”王摇花应道。
买兰朝贵让她买的东西。
-
已是傍晚,该归家的人都已归家了,此刻这条街上的行人寥寥,不过从城东越往城中央走,立在街两旁的店肆房檐下灯笼高挂,酒香与脂粉的香腻气交织,与白日里的东市一般热闹。
王摇花穿着兰香寒往年的粗布麻衣,她如今本就削瘦,衣袖裤脚却还是窄小了些。
枯黄的头发用一条不知从哪件旧衣服上裁下来的褐色烂布襟拢在脑后,额前鬓角的碎发也被她一丝不苟地挽在耳后。
她这模样游走于街上,与那些身着绮绣的公子小姐们相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莫说是现在,就是过去自己在东市卖肉的时候,一年到头也来不到这儿几次。
这里太多东西,不是她们能碰得起的。
一旁江湖艺人从口中喷出一团火,围观的大人小孩儿惊呼出口,一同为他鼓起了掌。
连一个垂髫小儿,随手从兜里掏出来打赏给这艺人的,都是一小块银子。
王摇花四处张望着,一不小心差点撞到这团火上去,于是连忙离这些人群远了几步。
兰朝贵要的这东西,可没人敢光明正大地卖。
看着越是繁华的地方,底下越是容易滋生黑暗,尤其是在夜里,视线不佳,人来人往,掩护众多,浑水摸鱼最为便利。
春风楼前停了一辆又一辆的马车,见着车上下来了少爷哥儿们,穿着各色衣裳的姑娘们便热情上前,将他们揽进楼内。
王摇花目光顺着楼层上移,绘有各式花样的灯笼悬在连檐下,透过窗户,能看见厢房里女子在灯下婀娜的舞姿。
这附近,想必是有兰朝贵要的东西了。
王摇花在这边逛了逛,摊子上卖的无非都是些劣质香粉,颜色艳丽的布匹。
再往前走就是摊子尽头了,春风楼的灯火照不到那边去,王摇花也不欲再过去了,正打算转身往回走,就看见那边一个中年男子支着一个矮摊,摊上放了些瓷器,他正用绢布擦拭着这些瓷器。
王摇花的目光停在一个个瓷碗瓷杯上。
在这儿卖这些东西,谁会来买呢?
她思索片刻,便走到这摊前,屈身蹲下后,打算拿起这瓷碗细看看,手才能碰到,谁知这摊主抱着瓷壶擦拭着壶嘴,头也不抬,道:“这个今日不卖了。”
王摇花收回了手,又打算去拿一旁的瓷杯,这摊主继续说:“这个也不卖了。”
王摇花抬眸注视着他,沉默两秒后,静道:“我不是来买这些东西的。”
摊主手上动作一顿,这才正眼瞧着她,他将手中的瓷壶缓缓放在地上,一边问她:“那你买什么?”
“买些‘读书人’看的书,你卖吗?”
一个小姑娘,来买这种东西,这摊主也是头一回见,不害臊也就算了,还知道他们这些行话。
不过总归也是他的客人,于是这摊主笑笑,一边打开了一个白瓷汤罐,里面竟躺了两个瓷做的光森森小人儿,慢悠悠道:“卖,自然是卖的。”
王摇花只是匆匆扫了一眼,知晓了那是个什么玩意儿后,便立刻移开了眼。
王摇花强装镇定,心里却早已将兰朝贵骂了一千一万遍。
这种东西兰朝贵自己不去买,让她一个姑娘家来买。
倒也不是她有多不好意思,毕竟过去混迹闹市,五大三粗的汉子们大庭广众之下说起这种事儿也丝毫不避讳,那时她充耳不闻,但如今切实地将这东西拿在手上,才真觉得不自在。
虽说这鸳鸯秘谱的书封做的跟那正经书封差不多,可王摇花拿着它还是觉得十分烫手,于是便将这鸳鸯秘谱卷起揣在了兜里。
她的衣裳兜浅,卷起的书还露出半截出来,王摇花便扯了扯她的外衫,将多出来的书用衣衫盖住。
王摇花走时,那摊主还高兴地让她下次再来。
听见这话后,王摇花内心一阵复杂,更加快了脚步往回走。
离开城中心往城东走,便是越走越黑,只能借着一弯残月的微弱光芒照亮街路。
一阵风过,挟了两朵乌云来,不一会儿,就将这本就微薄的月光遮了个严严实实。
伸手几乎看不见五指了。
走主街路虽宽阔,却还要绕一截路,于是王摇花便打算走街巷,也好早些回到医馆。
刚穿过两条巷子,王摇花就听见不知从何方传来的声响。
听着有些像是被捂了嘴挣扎着而强发出的闷吼声,王摇花以为自己听错了,便停下脚步竖起耳朵,再听就已没了动静。
正当她以为自己真是听错了时,左巷里就传出了一声声拳脚,棍棒落肉的声音。
这下王摇花是真真切切地听清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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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岭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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