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凉如水，王摇花屏住呼吸，脚步轻快，此刻她只想着自己得赶快离开这里，不然她要是跟这群人打上了照面，必定会引火上身。
自己之前是怎么死的，她还没忘记。
王摇花与那些人仅有一墙之隔，于是她的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小心，生怕自己不小心发出了什么声响被他们听见。
“死了吗？”墙那边没什么动静了，王摇花扶着墙面，正当她以为他们已经离开了，竖起耳朵又听见墙那边传来一道男声。
王摇花心跳都停了半刻。
果真是杀人灭口！
撑着墙面的手掌逐渐握紧，曲在手心的指尖冰凉，王摇花深吸口气，打算加快脚步逃离这儿时，又听见了一道声音：“你们是什么人？！快放了我！”
这声音......如此熟悉......
——“何大夫——”
——“没什么。”
周辛夷！
王摇花脚步一顿，侧过头震惊地望着墙头。
“不是把他嘴塞上了吗？”说话这人的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十分狠厉，“快些弄死他，别待会儿把人吸引过来了。”
话音一落，周辛夷的嘴又被他们塞上了，紧接着就是如雨点般的拳脚隔着麻袋结结实实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周辛夷大气都出不了两口了，他蜷缩在地上，手脚都被用粗麻绳绑住，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他们殴打。
今日他的手臂还受了伤，方才那处的伤口也被撕裂了，双手被反捆在背后，臂上鲜血顺着凸起的青筋流到他的手心。
为首那黑衣人居高而下，冷眼睨着被套了麻袋的周辛夷，缓缓摸到了别在腰后的短刀。
他举着刀，一步步朝着周辛夷走近。
“不好了！走水了！”
一道响亮的声音划破夜空。
围着周辛夷的这群黑衣人们听这声音立刻转头，入目便是他们身后不足十米的地方，堆了半墙高的烂竹篾，干木块一起着了火。
这火燃得大，不一会儿便照亮了这条巷子。
霎时，这街巷附近各家各户都燃起了灯。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隔着滚滚浓烟，就看见有百姓连外裳都没穿，提着一桶桶的水往这边跑过来。
“不好。”其中一黑衣人变了变神色。
为首那人立刻收起了短刀，他看着周辛夷一动不动地躺在了地上，此刻夜深，他们扑灭了火应当会继续回去睡觉，不会有人注意到这里还躺了个人，他都被打成这样，今晚再在这儿受一夜冻，估摸着明日被发现也成了一具僵硬的尸体了。
“撤。”
王摇花混进百姓之中，动作和他们一致，在起火这边奔走帮忙，目光却是时不时落在了周辛夷那边。
此刻大家都忙着灭火，没人注意到不远处还有一群黑衣人趁着混乱翻墙离开了。
他们也没能注意到，百姓之中，有一个姑娘，偷偷将他们离开时的一举一动，都收入了眼中。
好在火势集中，众人忙活了一会儿就将其彻底扑灭了。
百姓们松下一口气，打着哈欠，提着木桶，各回各家了。
王摇花见他们都走了，以防那群黑衣人会再次过来，于是她便躲到了巷子转角处，静静地观察着周辛夷周围的动静。
她本不想跟这事扯上关系的，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她都不过是一介布衣百姓，况且就连作为岭城官府捕头的周辛夷也能被他们下这样的死手，这群人想要悄无声息地杀了她，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老天可怜她，让她借了别人的身躯行走阳世，她也不会再去送一次死。
可若是周辛夷真就这么被他们打死了……
她忽然就想起了湿漉漉躺在湖边妧娘的尸体，想起了自己被人拖下水时的无助，想起了何大夫口中的疯魔了的张矮子。
一张张脸在她的脑海中闪过，王摇花闭了闭眼，做出了选择。
这把火便是她放的。
好在如今对方在暗处，她也在暗处。
几片乌云不知什么时候已飘到天那边去了，朦朦月色此刻如薄雾般轻轻落在她的肩头。
等了大概一柱香的时候，附近没有任何动静，王摇花放下心来，想必他们已经离开了。
于是她蹑手蹑脚地朝着周辛夷走去。
他被麻袋套住了头和上半身，王摇花也不知他是死是活，便轻踢他一下，小声问道：“还活着？”
周辛夷听见这声音与刚才那群人的声音不同，也不知她是好是坏，但如今他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头被麻袋套着，嘴也被塞住，他快喘不上气了。
周辛夷费力地弯了弯腿，表示自己还活着。
王摇花连忙蹲下，将他扶到墙边靠着，解开了捆着他腿上的麻绳后，又将套在他头上的麻袋和塞在他口中的抹布取下。
周辛夷紧闭着眼，深呼吸一口气。
王摇花移到他身后，去解捆住他双手的绳结，只是周辛夷正好将光挡住，这个绳结又因方才周辛夷挣扎而崩得更紧，一片黑暗中，她手忙脚乱地摸到了他臂上的伤口。
周辛夷倒吸一口凉气，浑身颤抖，却始终没发出什么声音。
王摇花察觉到自己摸到了他的伤口，于是便立刻移开了手，折腾了好一会儿，才解开了这个绳结。
她立刻往后站了几步。
周辛夷手自然地垂了下去，他的头无力地靠着墙面，半响后，他费劲地偏过头，半睁着眼，头疼眼花的他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道：“多，多谢。”
王摇花半张脸匿在阴影里，她看着周辛夷，心中有着许多问题想要问他。
妧娘的死真的这样简单吗？
你也觉得她自己失足掉下去的吗？
张矮子怎么疯了？
你干了什么，为何会被打成这样？
那群黑衣人是什么来头？
……
她沉吟良久，最后却没有开口。
且不说他愿不愿意同自己讲这些，就算是想，周辛夷现在这样子说话都难，又如何能清楚地将这些事一一告诉她？
若是自己贸然开口问这些事，还会让他怀疑自己的身份，如今这官府里本就不干净，万一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不能冲动，不能莽撞，不能不长教训，不能只将希望寄予在他的身上。
王摇花已经死过一次了，她不敢赌了。
想到这里，她立刻往后退了几步，消失在了黑暗里。
周辛夷眼前也逐渐清明，缓过来后，他撑着地，颤颤巍巍起身，转头看了看四周，并未发现有什么人。
他扶着墙，一步一步地朝着巷子外走。
忽地，脚下像是踩中了个什么东西。
周辛夷垂下头，看见了一本泛黄的书籍，应当是刚刚那姑娘落下的。
他弯腰捡起，老旧书封的上半部分被他踩出半个脚印，周辛夷将其往自己衣上抹了抹，撇干净了上面的灰尘。
周辛夷翻开这本书的第一页，本想看看这书上有没有什么名字，以便他今后有机会能够当面感谢她，结果第一页是一片空白，于是他下意识地继续翻开了第二页。
待他看清这上面的图画后，惊得他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周辛夷脑袋一片空白，这书也从他的手中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
已过亥时，王摇花才回到医馆，何大夫还贴心地给她留了个侧门。
王摇花轻轻推开门，看见后院的廊下有一盏灯还燃着，里面只剩了半个指节长的残烛，微弱的火苗在灯芯上窜动不停。
转身关上门时，王摇花看见自己手上还沾着已经凝成了褐红色的血。
是周辛夷臂上的血。
王摇花叹了口气，她还得去把手洗干净。
回过身正打算往卧房那边走，抬眼正看见了不远处的冬青。
王摇花瞳孔一震，立刻将双手藏在了身后。
冬青揉了揉眼睛，仔细朝着这边看。
“你，你还没睡吗？”王摇花慌张开口。
冬青不过睡到半夜起来解了个手，一路上还迷迷糊糊的，突然看见个人影立在侧门处，立刻将他的睡意驱干净了。
他揉揉眼睛去看这人是谁，便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是今日那个姑娘，于是回道：“起来解手，你怎么才回来？”
王摇花将手背在身后，转了转眼珠后答道：“本来是打算出去买点东西的，结果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去了。”
她僵硬地笑了笑，补充道：“岭城真大，不小心迷路了。”
冬青挠了挠脑袋，也没多想，便顺口道：“你一个姑娘家，以后夜里还是少些出门吧。”
万一也同之前死在桥水湖那姑娘一样，碰上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烂人，那可真是造孽了。
“时候不早了，快些回去睡觉吧。”说完这话后冬青的后背一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自己没套外裳，于是也不再与王摇花说话了，打着哈欠摇摇摆摆地回自己卧房了。
王摇花目送着他回去的背影，松了口气。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自己如今这副模样，倒真像是趁着夜里出去杀了人的凶手。
还好冬青没有看见什么。
不然她今日就算是浑身都长满了嘴也说不清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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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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