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家的船队,终究是消失在了运河的尽头,连同那玄色的身影,一同带走了杭州城最后一丝令殷瑜洙眷恋的暖意。
日子仿佛被抽去了筋骨,变得绵长而空洞。竹意居恢复了往日的冷清,甚至比以往更甚。那曾经因岳斯陶频繁造访而带来的短暂生气,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只留下更为刺骨的寂寥。
殷府内的暗流,在岳斯陶离去后,不再有任何顾忌,重新变得汹涌起来。嫡母王氏那带着审视与冷意的目光,不再需要任何掩饰;姐妹间夹枪带棒的嘲讽,也愈发直白刺耳;下人们的怠慢与轻蔑,几乎写在了脸上。那借来的“势”已然消失,殷瑜洙再次变回了那个无足轻重、可以随意拿捏的庶女。
她重新将自己埋入藏书楼。只是,心境已截然不同。以往,这里是逃避现实的桃源;如今,这里是她积蓄力量的堡垒,是连接着那个远在京城之人的唯一纽带。
她开始真正沉下心,阅读岳斯陶留下的那些经世致用之书。起初是艰难的,那些枯燥的算学、繁杂的货殖理论、陌生的舆地知识,远不如诗词歌赋来得风雅动人。但她脑海中回响着斯陶的话语,眼前浮现出她鼓励的眼神,便又强迫自己看下去。
她将那些难懂的概念一一抄录下来,反复琢磨;将京城舆图细细描摹,试图在脑海中构建那座遥远都城的轮廓;甚至开始留意殷府账房偶尔遗落的、无关紧要的旧账册,对照着书中的方法,悄悄演算。
这个过程孤独而艰辛。没有斯陶在身边为她讲解,没有那清朗的笑声驱散疲惫。有时遇到百思不得其解的难题,她会停下笔,望着窗外同一片被屋檐切割的天空,心中涌起巨大的茫然与思念。
此去经年,各在天涯。
她不知道京城是何等模样,不知道斯陶在那样繁华又复杂的地方是否一切安好,不知道那个“重逢”的诺言,需要等待多久,又需要她付出怎样的努力。
偶尔,她会从漱玉或是一些旁人口中,听到零星的、关于京城的消息。大多是些模糊的传闻,说岳小姐才名渐显,在京中闺秀圈中颇受瞩目,因其性情独特,反而引得一些开明世家女子的欣赏。
这些消息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中漾开一圈微弱的涟漪,带来一丝慰藉,随即又被更深的距离感所淹没。云泥之别,难以相通。她与斯陶,仿佛已然身处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她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坚韧。那场离别,如同一次淬火,烧掉了她身上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与依赖。她清楚地知道,往后的路,只能靠自己一步步走下去。
她将那份思念与承诺,深深埋藏在心底,化作夜间孤灯下苦读的动力,化作面对冷眼与刁难时挺直的脊梁。她开始更加留意殷家的生意往来,借着去前院或偶尔随嫡母出门的机会,默默观察,默默学习。
前路漫漫,天涯各方。但殷瑜洙知道,她已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命运安排的孤女。斯陶在她心中种下的那颗名为“自立”与“期盼”的种子,正在这看似绝望的土壤里,悄然生根,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她轻轻摩挲着袖中那枚冰冷的锦囊和贴身收藏的信笺,目光穿过藏书楼高窗,投向北方遥远的天际。
终有一日,她会凭借自己的力量,跨越这千山万水,去奔赴那场早已许下的重逢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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