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事 与

勤政殿如今已经是皇帝陛下的寝殿。

余下的宫殿,尽数成了冷宫,哪怕是皇子赵严和赵络的居所。

当值太监已支持不住,脑袋宛若小鸡啄米,一点一点。

见赵严进来,慌忙直起腰板。

女皇陛下以手撑着头,靠在紫檀雕花椅上假寐。

她还穿着今日的朝服,裙边的盘金升龙纹一圈又一圈,将她团团围住。

赵严接过公公手上的外袍,轻轻搭在赵翊肩膀上,轻声道:“陛下……”

赵翊猛然抬头,疲惫的捏着眉心:“怎么不叫朕皇姐了?”

她待两位兄弟历来最好,这世间也只有他们三人血脉相连了。

赵翊这几日眼睛似乎不太好。

这时才看清,来人是皇兄赵严,不是赵络。

赵络不太敢和从前一样与姐姐撒娇,今日只有赵严放心不下,专门过来看一眼。

先前父皇过世以后,皇妹也是这般每日将自己埋在折子里。

父皇子息凋零,很多年前,皇妹就有了将来要当皇帝的自觉。

妹妹心智坚韧,天生就是当皇帝的料。

赵严从未见过皇妹流露过脆弱的神情,皇后娘娘病故时,赵翊只有九岁,后宫的娘娘们哭倒一片。

唯有赵翊神情肃穆,跟在礼官后面操办各色事宜。

赵翊抱歉一笑:“原来是皇兄,朕眼花了。”

随即拢拢外衫:“皇兄身子可大安了?”

赵严上一次雨露期过得不太平顺,当下赵翊还没给皇兄物色到合适的驸马。

只是……距离赵严上一回生病,已是两个多月前的事了。

赵严没有点破,微笑道:“已经痊愈,皇妹不必挂念,这是我亲手熬的汤。”

眼看一碗莲子羹已经呈到面前,女皇彼陛下只得敷衍的用了两口。

“多谢皇兄。”

掌事公公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陛下又是一整日水米未进,这么下去他真担忧那一日活脱脱累死。

当下宫里连个继承的皇子都没有。

这一位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宫里岂不是要大乱?

他一个当阉人的,如今不敢有什么念想看了,就指着平平安安。

赵严还不肯走,就等着妹妹将一碗莲子羹用尽。

赵翊交了一个空碗回去。

赵严犹豫许久,给服侍的宫人递个眼色。

宫人们识趣回避,赵严才又开口:“皇妹这几日清减不少,若实在难过,便哭一哭吧!”

赵翊仍旧不为所动,拿起朱笔,依旧往常要批阅奏折的架势。

“叶将军这一辈子,着实不易,坤泽之身,竟能做到如此,忠君为国,想来此生无憾,还请陛下追封厚葬。”

朱笔在宣旨上点出一团赤色,赵翊抬起头,眸光凛然,语气森冷。

“谁与你说的?!”

赵严不敢看妹妹的脸色,垂睫侧身。

“那位公子。”

初初听闻时,赵严却也吓了一跳,不过赵严是个聪明人,略一回想,便察觉端倪。

怨不得妹妹与叶大人亲密得叫他们当兄弟的都嫉妒。

这种事情,父皇必然心知肚明,皇太女的伴读,皆是父皇的安排。

想来正是皇妹身边有叶大人在,才不至于被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勾去。

多少人煞费苦心想爬龙床……

赵翊并不答话,只让皇兄回去歇息,赵严点到为止,嘱咐几句让太医请平安脉才离去。

陛下还存着几分伤心,对赵严来说是件好事。

万幸……皇妹还会念着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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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臣女想送哥哥的衣冠还乡,望陛下应允。”

女皇陛下的旨意,追封叶予潜为安国将军,赐葬皇陵。

叶盈盈只能退而求其次,求兄长衣冠还乡。

真可惜,叶盈盈与叶予潜同父异母,兄妹长得并不相像。

赵翊看着叶盈盈怔了片刻,旋即回神。

叶盈盈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倘若叶丹丹还在,为着一双姐妹,叶卿会不会多点求生的意头。

父皇在时,也时常念起叶相。

赵翊婆娑着手上的一杆桃木簪,瞥开眼眸。

“准奏。”

……

送走叶盈盈,尚有一事要清算。

六宫无妃,哪一个宫都是冷宫。

女皇陛下诏令务必要废后活下去,冷宫里的差使最难当。

今日陛下摆驾此处,上下宫人无不提心吊胆。

左思成肚子越发高耸,宫人也不敢短他衣食。

见赵翊屈尊至此,左思成褪去温婉的伪装,露出得逞的笑容:

“陛下迟迟不愿追封叶大人,是没想好给他什么名分吗?”

“还是怕毁了叶大人一世英名,毕竟那件事情传出去,倒也算得上可笑。”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哪怕是皇太女身边的铜墙铁壁。

可惜,只差一点。

“陛下早已知晓,为何还要他人辱我,罪民一条贱命,却也可杀不可辱!”

左思成目光中充满哀怨。

赵翊明明早就看出丞相大人阴谋,为何还要配合他演一出戏。

倘若他没有得到皇后位置,或许如今还是那个初见时温婉的江南公子吧?

赵翊显然没有被左思成的言语激怒,看向他的眼神中充满悲悯:

“不必如此费劲心机……”

“朕当真好奇,你从几个兄弟中脱颖而出,手上沾了几条人命?”

原本大义凛然的左思成肚子一紧,警惕看向四周。

陛下居然知道!?她是不是早就知道?!

他有什么办法,若不争取进京的机会 ,难道要一辈子留在乡间,将来不知被父亲许配给哪个粗鄙油腻的老头?!

他只是想进宫,他又有什么错?!

左思成露出凄婉的笑:“罪民的两个兄弟,是失足溺水身亡……就像……”

话锋一转,神色狠厉起来,整个人换了一张面孔。

“就像叶大人家的妹妹。”

皇帝陛下微微眯眼。

左思成越发得意,他看得出来,叶大人因妹妹之死,与陛下的芥蒂不浅。

况且,他们之间,难道只有叶丹丹这一条冤魂?

陛下再如何沉得住气,终归是动怒了。

可惜,赵翊并未如左思成的愿暴怒。

她面容冰冷依旧,语气淡漠。

“朕要你活着,好好把孩子生下来。”

左思成是个聪明人,赵翊不信他没有觉出腹中孩子来历不对劲。

他明明可以拒绝给皇帝下药,却义无反顾配合左相,当了帮凶。

左思成忽而发狂起来:“赵翊,你杀了我!你杀了我!!”

左思成后悔了,他不该贪生怕死,眼看肚子里那团东西越长越大。

一想到将来不知要生出谁的种。

还不如当时就和父亲一样死了干净!

……

“陛下……”

掌事公公忧心忡忡,只怕陛下闷声不响的性子,又气出好歹来。

赵翊眸中古井无波。

“放心,他不敢死。”

若他存了自戕的心思,触柱、悬梁、咬舌、绝食。

总有一样可选。

父皇说得对,素来嘴上挂着气节二字的人,最贪生怕死。

公公期期艾艾,干张着嘴不敢说话。

他没问这个啊!?

陛下脸色不好,他只想让陛下宣御医来看看。

……

……

山中岁月缓缓,这几日总算有了晴天。

天渐渐热起来,虽说山中好纳凉,蚊虫却也不少。

日子越发难熬。

掐指一算,肚子里的这团肉已五月有余。

当下叶予潜已不似早前吐得严重,胃口依旧不好,肚子却比之前长得快了点。

自新安县分别,叶予潜藏匿行踪,潜回此处,他原想着另找个大夫把孩子悄悄的流掉,修养一番再回朝廷。

可惜,早就错过最佳时机,只能眼看着肚子一日日鼓起来,身子愈发沉重。

叶予潜自梦中苏醒,刚刚梦见何物,却是记不太清。

怀孕果然是一件熬人的事,脑子越来越不好了。

“哥哥?”

妹妹的面容映入他眼帘,叶予潜挣扎撑起身子。

叶盈盈裹着白孝,脸蛋比他离京时更加尖瘦。

叶盈盈见哥哥摇摇欲坠,忙伸手扶住他,眼睛却不自觉瞥向哥哥肚子上微微鼓起的弧度。

“哥哥,你还……好吗?”

叶予潜扯出勉强而尴尬的笑容。

“看得出来吗?”

叶盈盈含着泪,点了点头,又马上摇头。

一直为她们遮风挡雨的哥哥居然是坤泽之身。

坤泽身子比一般女子还要羸弱,就像以前的小阿良,应该要被娇宠着才对。

可是她们的哥哥。

在陛下跟前……

这一路上哥哥该吃了多少苦啊!

叶盈盈别过脸去,偷偷拭泪。

此刻大约不是兄妹二人抱头痛哭的之时。

刚刚情绪的波动让叶予潜肚子发紧。

他敛了神色,问妹妹:“为何晚了几日?”

叶盈盈深吸一口气,擦干泪:

“白泽将军私下提醒我,叶府有隼狼逡巡,我不敢贸然行动。”

叶予潜赞许的点点头,盈盈果然长大了。

叶盈盈看着哥哥苍白脸色,忽然低下头,像犯错的孩子。

“所以……华御医也没跟来。”

叶盈盈不争气的眼泪又滴滴答答往下掉。

“我半路装病,也不知能不能把她请来。”

她自小被哥哥护得太好了,刚刚哑奴说哥哥已经断药好几日。

她什么忙也帮不上。

早知如此,她应该自小就去学医,每日捣鼓针线话本,又有什么用!

“谁说我不能跟来?”

屋外忽而有人说话,叶盈盈吓得脸色煞白,恨不得当即挖个地缝,将哥哥藏起来。

华飘絮自外款款进来。

“两位安心,圣上命我速速赶来,与县主看诊,一路上还算干净。”

华飘絮和叶予潜交换了一个眼神。

叶予潜对妹妹温和一笑:“华御医到了,你安心出去守着。”

……

从华飘絮诊脉的神情,叶予潜看得出来,自己状况并不好。

他作为病人,反而出言宽慰:“不必如此垂头丧气,只当我与这个孩子没缘分。”

华飘絮面色凝重。

她身为医者,最见不得病患在自己跟前自暴自弃。

叶予潜受这些苦,难道就为着这个?

也不知这些时日的安胎药有没有按时服用。

华飘絮有些懊恼,如此,倒不如先前在军中应了他滑胎一事。

“此刻并非有缘无缘之说,再这么下去,恐危及性命!”

‘砰’的一声,小御医合上药匣。

“大人纵有青云之志,也当要有命在!”

叶予潜躺在塌上,玉色面容沉静无波。

华飘絮有些佩服他,真不愧是女皇陛下调.教出来的人。

这般时候,还如此沉得住气。

……

那尊玉像终于动了一下,缓缓道。

“我只是不想将盈盈卷进来。”

“你的药,配好了吗?”

当当当……我赶上更新了!!

嘎嘎嘎嘎嘎……

……

都是狠人

总之大家都是狠人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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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事 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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