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明玉黑亮的瞳仁中,倒映出自转角屋脊后跳跃出的几道黑影。
来人皆是黑灰色的短打麻衣,手持各式各样的兵器,刀剑弓弩皆是蓄势待发。
他们都没有罩面,面孔都是普通又陌生的模样,只有一双上双古井无波暗含杀气的眼睛能够看出他们与寻常百姓的不同。
温明玉本就不是迟钝的人,这一看就是一群替人卖命的杀手,不戴面罩,那可不就是不完成任务就不能回去复命的意思。
他眨眼的瞬间就想了个通透,转身就爬上了马车,将车夫也拽进车里。身为文官,又是文官中柔弱的那一类,他的武功就仅限于射中十米之外的定靶,还是不拖后腿的好。
谢云昭看了一眼,唇角微微弯起,转身与身后的人对峙。
马车车帘被掀开一条小缝,温明玉眼睛悄悄地露出来,小声喊:“大人威武!”
车夫脑袋从下方冒出来,也跟着喊一声:“将军威武。”
两个人说完,就又窜回去窝着了。
谢云昭手中破关剑出鞘,久未见血的剑刃雪白锃亮,分明只是一个拔剑的动作,对面七八个人面色却一点点凝重下来。
“多说无益,来罢。”
双方齐齐动手,谢云昭错开一人袭来的长剑,破关剑刺入另一人的身体,长腿一踢,人倒出去四五米远。身后的人匕首刺来,又被她旋转腾空一脚踢开,破关剑直挑手筋,微微侧头躲开不远处屋脊上射来的冷箭,冷箭插入地上缝隙间。
她动作极快,招招凌厉有力。
他们是日日苦练、刀口舔血的杀手,她是百年世家培养出来、在刀光剑影下战胜的将军。
他们快,谢云昭更快!他们狠,她比他们更狠!
长剑直入心脉,一进一出不见丝毫停顿,只看见一个个骤然倒下的身影。
便是屋脊背后久不露面的弓箭手,收起弓箭持双刃跳下来与她过了不到十招,也被斩杀在地。
谢云昭一甩破关,鲜红顺着剑槽甩出一道弧线,溅落在地上。随即就着那人的衣裳擦了剑,留下剑上细密的血痕,带着潮湿的腥气。
她掀开车帘,面色还是那般平静:“温大人受惊了。”
“没有没有,多谢大人……”
附近巡查的差役也终于赶来,谢云昭简单说了经过,就让他们把地上的一地人带走。
镇国将军府。
“今日来的杀手是谁派来的,你猜猜?”谢云昭净手洗面,接过身边丫鬟奉上的茶水。
青鸢拿着她还未看的情报,也没想明白:“不会是兰公子吧,他才出来就弄出这些事情?”
“不是他,但肯定有人希望我们猜是他。那几个杀手虽然不是顶尖,但武功也是极好的,有人栽桩嫁祸暗中导向,但也是真要我的命啊。”谢云昭将饮尽的空杯递过去,一路从花厅到了书房。
青鸢眉头紧皱:“大人说武功拔尖,想必也是排得上名号的杀手。他们今日对大人下手不成,来日也许会派更多的人,大人还是尽量带点人手出门,小心为上。”
她一片赤诚之心,谢云昭当然不会当面拂了她的好意,轻轻点头,走过藤蔓缠柱的长廊,突然又想起别的事来:“你们在外也要小心,我不在时,母亲和云峥那里也要多加看护。”
母亲虽然也上过战场,但毕竟做的都是些后方的理事,加之年岁渐长,她不放心。而谢云峥作为谢家小公子,谢沐承的儿子,她谢云昭的弟弟,也在整个京城暗中注视的晦暗目光之下。
“是——大人,清远阁的消息咱们还买吗?”青鸢捏着情报单子,实在是有些棘手。
清远阁的情报算不上天价,但是想要得到确切及时的消息,付出的银钱不少。
“难,老朋友也不给削削价……”
半分银钱难倒大将军啊。
青鸢终于笑了,眉眼间似乎又有些无奈:“燕老板说这月的红票会差人送来,消息现在五免一。”
红票就是给优惠的券纸,五免一相当于每条消息八成的价。
能从抠门的燕老板那里得到这个价,本来已经算是破天荒的事儿,但谢云昭始终记着朝廷在清远阁那一部分。
清远阁不光贩卖消息,还做着通达天下的生意,朝廷也占了几成,但这贩卖消息朝廷可是不管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买卖消息,清远阁就得了谢云昭手里的几千两银子,她一年的俸禄才几百两,全都砸到这里面去了。
“能有张红票也不错。”
若是她军中府上能像清远阁那般能快速探听消息那该多好。
谢云昭忍不住想起来,但她也知道,清远阁探听消息是建立在清远阁已有不下三十年的历史上,况且清远阁掌握着生意场极大部分和一张庞大的情报网。
燕云军的探员即使是再厉害,也很难在没有接头人的情况下完成消息的传递。
若说清远阁的探子像是暗处结网的蜘蛛,速度迅猛又暗无声息,那么燕云军的探员就像是深入虎穴的燕,灵活又不失勇毅。
各有所长。
今日刺杀一事在谢云昭心中没有留下多少影子,于她而言刺杀暗算都是常事,她已经接了青鸢手中的情报处理起公事来。
这情报是她们自己人传回来的。
一则是关于各地开办育婴堂的事。陛下大办此事,是彰显仁爱也好,真心为民也罢,各地官员都不敢有丝毫懈怠。几位巡抚大人也沿着各自的线路纠察贪污**、阳奉阴违之事,虽然也常遇困难,但就传回的消息而言,也还算顺利。
“育婴堂设有分类,有父母家人皆丧的孤儿,也有无名无姓的弃婴……陛下下旨,若是有人丢弃婴孩,有罪当刑,若是无从查找,便当此婴乃天生地育,重新赐名,与弃者再无干系,日后婴孩长大成人,弃者不能要挟相认。
“若是有人无子无女,可领养婴孩,不得抛弃虐待;有子女者,不可领养婴孩以侍奉自家子女……另,对领养婴孩者性别、年岁皆有严格要求……”
谢云昭一顺溜看下去,这些条例是由各州县县官搜罗来编纂成的,许多州县都采用此条例。条例并不完善,还有许多要改进的,但已经做得很不错,州县内虽有反对之声,但也被更大的民声压下。
“莫不成你丧良心地抛弃孩子,朝廷帮着你把孩子养大,还想着孩子长大后跪到你跟前侍奉你不成?”
“你家孩子倒是宝,没有丫鬟侍奉还想不花钱领个孩子伺候你家那大少爷,真是异想天开!”
“先前的善堂倒也是做好事,但现在完善许多,朝廷也算行善积德……”
与此同时,陈朝的律法也在不断修改,根据经验一点点地改进。
谢云昭心中得到安慰,加之看见巡抚的几位官员,其中有两位是有经验的年长女官,心中更是畅意。
另一则情报是关于锦州赵家姑娘的。
谢云昭细细看过,有些惊讶:“所以赵家姑娘不管陆家的事——陆闵与妻子从一开始就分房睡,现在两人形同陌路,陆闵院子里的下人都不把赵家姑娘看在眼里?”
赵家姑娘虽然在家世上比起陆家稍微差点,但也是有家学有底蕴的世家,况且做生意上她们可是行家,陆闵不好好把握就算了,还放任府中下人不尊主母?
青鸢接过情报,双眸圆瞪:“陆闵这是把人娶了又不当回事儿,敢情话本里说的都是真的,世间还真有这样的奇葩?”
她平常除了巡查护卫、管事接应,就爱看点文人们写的小话本、听一些说书,其中各式各样奇葩的男男女女她都了解不少。谢云昭当年在云客楼听了月余的说书,就是带着她去的。
“话本是怎么说的?”谢云昭歪头看她,她已经好久没看过话本。
青鸢正色:“大抵就是有个俊朗公子,心里有个有缘无分的姑娘,偏又家中阻挠娶了个别的姑娘做妻子,这妻子贤惠貌美但公子从不正眼看她,等到备受冷落的妻子自请下堂,公子才记起她的好追悔莫及、赔礼道歉想要挽回……”
谢云昭听得津津有味,这不正是陆闵能干出来的事情吗?
“后来呢,结局怎么样?”
“有的妻子回心转意两人比翼双飞羡煞旁人,有的嘛就再无转圜之地妻子另觅夫婿。话本的作者就是要告诫世间人,要怜取眼前人,珍惜美满姻缘。”这样的话本她看得太多,那时极其入迷,她几乎将所有故事背下。
“有翻版的吗?”谢云昭问。
青鸢点头:“有。”
不管是妻子贤惠貌美不被善待,还是夫郎顾家俊朗不被珍惜的都有,天下的文人这般多,愿意写点奇异故事抒发心事、赚点银钱花花的人不少,写得快些的几日就能写成一个小故事,世面上的话本不要太多。
她的月例除了买吃的就是买话本,衣裳就用府里发的,现在已经攒了满满一屋子的话本。
“借我一本。”谢云昭摸摸鼻子,有些不太好意思。
“不管是妻子的还是夫郎的,各借我一本。”
万一能看透陆闵这小子到底在想什么呢,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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