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谢云昭来说,距离整个朝会过去还有好几日,今日这宴会已经开得够长,但是宴会结束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虽然长乐宫内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但是皇宫内守卫格外森严,宫外的巡夜情况也在不断通过可靠的人传递进来。
今夜暂且无事,她就轻松很多。
宴会结束后,她就跟着人群往外走。虽然是退场,但也还是热闹,人来人往之间,顾安之走到她身后。
“太后今日怎么没来?往年的朝会大多是由太后主持,宴会上也是陛下与太后一同出席,今日只是陛下一人,进殿的时候我看许多朝臣目光都在上座打转。”
谢云昭闻言轻笑,侧头低语:“你眼睛倒是尖,跟阿七一样。最近天气转凉,殿下最近受寒,身子不适。你也知道,殿下年纪大了,前些年忙着政事,夜以继日的身子也吃不消,今日在华荣宫里面歇着呢。太医不敢下猛药,她怎么能轻易出来。”
“也是,不过今年裴珩没回来倒是挺遗憾的。”顾安之轻轻叹气。
她们一行人慢慢顺着人群往外走,谢云昭目光随意地往人群中一扫,恰好看见顾家的几个人正在看着这边。
“你能够回来已经很好了,边关总不能无人是不是?等你回了北地,边关轻松些了,裴珩说不准也能够回来一趟呢。咱们当年在北城的时候和裴珩在铖运关的样子可不太一样,他虽然也是在守关,但是每年还能回来,你这么多年才回来这么一次,还惦念着别人呢。”
谢云昭说话时,下巴朝着远处一扬,示意顾安之看过去。
“我娘、我爹,还有我的几位叔父。”顾安之与人群中的家人相望,声音也渐渐变轻。
“昨日你们虽然见了面,也想来也是草草了事,今日回去好好叙叙旧吧,你们先去,等改日我们再聊,总归还有好几日呢。”谢云昭轻轻拍了拍她肩膀,暗暗推了一下。
顾安之点头:“大人,我先去了。”
望着她走向家人的背影,谢云昭鼻子也有些酸,这样与家人重逢的时刻,对于驻守边关的将士们来说,是极其艰难而又珍贵的时刻。
“顾将军此次回来,也算是了却大人的一桩心事。”楚禾的目光也跟着顾安之的身影,她眼神中有些许怀念。
她也有家人,只是她的家人不在京城中。
因为她根基不深,京城的许多风波也许不经意间就能将她和家人卷起,为了不将家中人牵扯进来,她与远在镖局的家人也只是写信来往,已经是许久不曾见面了。
“不说她,就是你,等到事了,京城这些风风雨雨停下,也叫你家人来京城与你团聚,”谢云昭看出她心中也是想念家人的,“或者等这段日子过去,我准你休假,回去看看他们也好。”
楚禾目露感激:“多谢大人关心,但是这些私事都是小事。我现在最想要做的,就是将燕云军好好壮大起来,让女娘们也能够有保家卫国之力,也算是圆了我与各位姐妹们的夙愿。”
“你的事没有小事,军中虽然事务繁忙,但是也不能就着几个人劳累,回家看看也挺好,省得家里人老挂念你——但全看你的意愿。我在京城能够和家人团聚,看一看幼弟,心中也是感慨颇深。我府上祖母在燕州静养,你家不是在燕州吗?若是你想回去,就替我问一声祖母好。”谢云昭揽住她的肩道。
燕州有她的叔父,祖母先前回来过一次,见过她之后又回燕州去了。
而楚禾家的顺远镖局就在燕州。
楚禾知道她的心意,点头:“大人,我知道了。”
“你们倒是好,有家能回,等到过年的时候,不知道我又要‘流落’到什么地方去了。如今已经是暮秋,距离冬日也不远了。”贺老七摇头叹息。
谢云昭另一只手伸过去揽着她:“年底之前,封官的圣旨就会下来。到那时你将会大不同以往,京城内你可就是大红人,恐怕上门拜见的人不少呢。再不然,到我家里来,总不会少了你的压岁钱的。”
贺老七眉飞色舞起来:“那可说好了啊,别人拜访说不准是捧杀,但是大人你说了算,压岁钱我相信你是真的给。”
“那咱们现在回去……”
谢云昭正准备说话,就听见身后有人缓步走来。
“谢大人留步,太后有请。”
确实是太后身边的内侍。
谢云昭悄悄耸耸肩,眉眼之间流露出无奈,搂了搂两人的肩,带着白雀跟着内侍走了。
华荣宫内。
如今正是秋夜,北风夜里吹得很猛,太后偶感风寒,身子比之以往更是虚弱,门窗自然是能不开就不开的。
只是在偏殿开了窗通风,让新鲜空气自然而然地流动到太后卧房。
谢云昭进去的时候嗅到一丝药味,但是被殿内的熏香给压了下去。这熏香跟长乐宫用的那种暖香不同,是沁人心脾的清新气息,虽然不是冷调,但是也格外有一种清爽的感觉。
谢云昭没有用过这种香,但是却清楚地记得当年太后赠予她府上许多,这香料老人用了最好。
她记得这是一种的安神助眠的香,只是更适合夏秋炎热的时候用,如今已经接近秋尾,这样的香也用不了几日了。
“殿下今日殿中的香气倒是新鲜。”她一进去,就看见太后正坐着饮汤,面色比起前两日已经红润许多,精神气也足,心放下了一半。
看见她进来,太后将汤碗搁下,用丝绢擦了嘴,才招她过去在身侧隔着些距离坐下。
“这香本来芸蕙说是天气转凉便不用了,但是这几日我总是感觉闷热,倒也不是门窗的缘故,我就想起这香来,熏过之后倒是身心舒缓,能睡上好觉,过几日就撤下去了。”太后轻笑。
随即,又指了指汤壶,问:“熬的养生汤,莲子煮得糯糯的,令晖可要来一碗?”
谢云昭了解了用香的缘故,心下已经是了然,但是对于养生汤可没有什么想法:“多谢殿下美意,只是方才长乐宫里众人边吃边聊,不自觉就吃得多了些,要是再喝汤,恐怕今日就难以走得动道了。”
她面上浮现起笑意来,一双眼睛在黑夜下的烛火照耀下显得格外有神,即使是在说笑,目光也叫人安心。
太后自然知道是她的委婉拒绝之词,也没有多劝,只是问起长乐宫里的种种情形。
“今日很是安稳,陛下已过及冠,朝会种种有朝臣帮衬,背后又有殿下的教诲指点,与诸位使臣问候时很具我大陈天子风范,也颇有先帝当年威仪。”谢云昭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毕竟萧翊和做得确实也很不错。
他是一个年轻的皇帝,在几年前,他还在被叫做幼帝——太后辅佐下的幼帝,而现在他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
太后点点头,没有多说。
谢云昭也知道,太后想要知道的消息,肯定不会晚,方才在长乐宫里发生的事,一字一句,想来宫里的人都已经传话给华荣宫里。
不用她多说,太后也知道。
只是,得了她的认可,似乎也昭示着当今陛下的成长。
“朝会诸事还需要你们这些年轻人多费心,我已经老了,我这样的老婆子恐怕也管不动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天下了。”太后幽幽地叹息一口气,端上身旁芸蕙姑姑给的水漱了漱口。
宫殿内的氛围却好似有一瞬间的凝固。
谢云昭等到她将漱口水吐掉才开口说话,说话时仍然是笑意盈盈:“殿下说的哪里话?陛下始终都是殿下的孩子,尊奉殿下为母后,这天下是百姓的天下,是陛下治下的天下,自然也是殿下的天下。况且,我不曾觉得殿下老了,只是人生阅历多了,心态自然也平稳宽敞,我们这些小辈还需要您指点迷津呢。”
太后轻笑一声:“这宫里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就属你最能说话哄我开心。”
那只是我知道您的性子呀,殿下。谢云昭心想。
“今日长乐宫的宴会结束得早,恐怕陛下也会召你商榷政事,你也不用在这里陪我,就先去了……”见谢云昭不是很想走的样子,她又笑道,“待会儿几个太妃王妃要来,要是见到你,少不得又要唠嗑,耽搁你不少时辰。”
谢云昭这才佯装害怕的样子,连连告退出了华荣宫。
“大人,殿下今日说话叫人简直不敢动。”
离开华荣宫好远,白雀才凑上来说了句话。
谢云昭笑:“我也是方才出了宫才缓过气,殿下今日也是逗逗我,你别害怕。”
夜晚的皇宫虽然没有白昼那般明亮,但是宫灯也照亮来往的路,宫墙下阴暗的角落给人神秘感,隐隐约约能听到不远处虫子的声音。
墙角下说话也让人不由自主地放低音量。
“殿下怎么无缘无故逗您呢,我听说陛下和殿下——大人,这宫中……”
“嘘……”谢云昭竖起食指朝着她示意,又隔空点了点宫墙。
隔墙有耳,回去再说。
白雀捂着嘴,轻轻眨了眨眼睛,不说话了,只是眼中都是好奇。
“既然殿下说陛下可能会召见我,我还不如先去乾安宫候着,陛下和其他人说完话,就轮到我了。”谢云昭说话清朗,很是光明正大的样子。
她们与一队内侍擦肩而过,转过宫墙角落时,谢云昭轻揽住她的肩,低声细语。
“朝中大事都是陛下在管,殿下大权旁落有些想法也是正常。阿雀,无论何时你要记得,殿下与陛下都是母子,两人是密不可分的,殿下绝对不会对陛下不利。”
萧翊和也不会对太后不利。
朝代新人换旧人,都是常有的事情。
谁也不能一辈子将权力握在手上,太后不能一辈子握着大陈权柄,她只能在最初决定这个权柄属于谁。
就像她一样,不能把燕云军的掌兵权永远握在手上,不能给她们永远的依靠,但是她能够决定把这份权力交给谁。
让它长长久久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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