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昭待着府里几乎是无所事事，除了看看书，就是陪着散学回来的阿弟投壶射箭。
射箭多是她做一些指导，投壶却是两人一起比赛。她的箭射得很准，力气也很大，自然没有什么可比较的。
至于投壶——
“那我便用左手好了。”
谢云峥投壶也不算得厉害，但是两人比赛久了，技术竟然精进很多。
比赛完，谢云昭就坐回走廊下面，懒洋洋地喝起水果汤。
谢云峥投完壶，又取了旁边的弓箭，拿在手里掂量着，似乎还在想之前阿姐给他示范的那一手，面上的疑惑怎么也解不开。
他的弓箭自然不是大人用的那种重弓铁头箭，而是轻型弓带着木头的箭，很适合这个年纪的小孩子玩。
弓箭自然没什么问题，谢云昭武学启蒙也是用这种，只是谢云峥在武学方面缺了一些天赋，而在书院里的文化课上花了太多时间，谢云峥也没有什么时间可以用在练习武艺上。
若是想要成功，天赋不足的时候，努力需要跟上，但前提是需要足够的时间。
“苦恼什么？过来喝甜汤。”谢云昭喝着热乎乎的小甜汤，胃里暖洋洋的，心里也高兴。
她朝着谢云峥招手，却只见到谢云峥皱着眉头走过来，仍然是郁闷的模样。
“怎么，不高兴？”
她摸摸谢云峥的脑袋，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跟这个年纪的孩子接触。
上一个和她这么亲昵的小孩，还是康悦公主和安平郡主，不过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谢过白姐姐。”
谢云峥接过白雀手中的甜汤，喝完后，认真擦了嘴才说话：“我出去赴宴，旁人都知道我爹是统领谢家军的威武将军，我阿姐是镇国将军，有一身万军丛中取敌人首级的好武艺，但是我在武艺上却没有继承到谢家的半分天赋，便是投壶也总是输，这是为何呢？”
谢云昭本想笑着打个哈哈过去，但是看见阿弟这样严肃认真又有些苦恼的神情，她倒是有些怜爱。
想了想，她开口：“但是你在文学之上天赋很高，五岁就已经会作诗了，前些日子我还看见你写的那篇长诗，写得极好，阿姐就没什么写诗的天赋。我在你这个年纪最讨厌写诗，书院里夫子每每吩咐写诗，我就随便写写糊弄过去，最后也只有策论拿得出手，诗写得好的几乎是一篇也没有。”
再想想谢云峥写诗的天赋来源，谢云昭眼睛轻轻一转，想到了母亲：“娘的诗也写得好，琴艺更是出众，想必你随娘更多。”
“那我还习武吗？”谢云峥皱着的眉头还是没有松开，似乎是有些忧虑。
“习呗，只要你乐意。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事，也有不擅长的事情，虽然不能勉强，但是多学学也没什么坏处。就像我不擅长抚琴，但是与友人相聚，抚琴玩乐也并无不可。”
“放宽心些。”谢云昭喝完甜汤，裹着自己披风，懒洋洋道。
她看得出来，谢云峥是个努力的孩子。
有谢府请的名师教导，即使谢云峥武艺算不上精湛，但是君子六艺他也不会太差。
普通的防身之能是有的，其他的若有需要就多派遣一些亲卫护卫便可。
总不能要求每一个世家子都有惊艳绝伦的武学才能吧，也总不能因为他是谢家的孩子就要求他样样精通。
谢云峥点点头，眉头舒展不少，脸也因为喝了热汤红扑扑的。
“阿姐，我想再多试试，我还挺喜欢射箭的。”
他走回院子里继续尝试射箭。
“大人，您说公子能懂吗？”白雀递给她一块帕子，低头问道。
谢云昭抬头悄声道：“云峥早慧，很多事情由他自己想清楚，形成他自己的想法和逻辑会更好。即使是想不明白，母亲父亲，还有我，总会有很多人教会他的。”
白雀点点头，又道：“公子不是钻牛角尖儿的人。”
“我知道。”谢云昭认可地点点头。
“今日说起这个，我又想起安平了，这些日子可有她的什么消息？”
最近青鸢出门在外处理林家和康亲王府的事情，白雀就在府上接消息，也接收了很多朝廷和宫中的消息。
“郡主近来很少去德昌书院，大多是跟几位大人学着如何处理政事……”白雀将安平郡主近来的事一一禀报。
谢云昭琢磨了一下，这几位大人基本上都是朝中重臣，比如萧云枝位列尚书，还有她祖父安太傅，等等。总的来说，可以看得出萧翊和也很提携这位兄长的女儿。
皇亲贵族参政的人很多，比如康亲王，在朝中也有一席之地。
萧悦平虽然是女儿身，但是有萧云枝这个常慧县主和她这个安和郡主在，也没有人多说。
加之萧悦平的身世在那里——旧宅也需要有人将门面立起来。
朝中很多老臣都还算给面子，就算是曾经反对谢云昭的那些人，在这件事情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样啊，我进宫去却一次也没看见，太不凑巧了。”
谢云昭叹息。
萧悦平之前倒是来过几次府上请教，但是最近两人几乎没有再见过面。
上一次见面是宫宴，再上一次算起来还是因为她小舅舅兰卿蘅的事情。
兰卿蘅现在还在天牢之中，不管是说为了他好，还是说不希望他再使什么绊子，他现在都还不能出来。
萧悦平若是因为这件事情减少了与她的来往，也很正常。
“兰卿蘅还在天牢中呢。说起这件事我就好奇，分明都是兰家人，兰姐姐通情达理，萧悦平是非分明，兰卿蘅却一门子整一些乱七八糟连累家族的事。”
白雀对萧悦平还比较熟悉，轻笑道：“许是郡主为了避嫌，不过这件事只关乎兰公子一人，大人既然说了郡主是非分明，也是认可郡主品行，郡主也许有她自己的考量呢。”
院子里，谢云峥一次又一次地射箭，仆从在旁边看着他，等他射完后又取回箭矢。
谢云昭撑着头看了一会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你说得也有道理。我前几日画的那几支白玉兰样式的簪子，再加上那块玉佩——就是放在我梳妆柜子最右边那个蟠龙纹盒子里的玉佩，明日一早一起给她送过去吧。”
那是昭太子送给她的玉佩，当年的昭太子真是位妙人。
自带天人威仪，又温润大气，是如同明月一般的玉人。才学上可以说是无一不通，就连雕刻上也颇有心得，给好几位亲近的人送了自己雕刻的玉佩。
就没有一人说他不好的。
白雀点头：“是，大人。”
“……你先拿过来我瞧一瞧。”
翌日。
兰妙可一早就出去上香了，萧悦平独自用完早膳准备出去，就见管家进来通传，说谢大人身边的白姑娘来了。
萧悦平自然起身去迎。
“见过安平郡主。”
白雀行礼之后，朝萧悦平直接展示后面跟着的仆从手中捧着的盒子。
“我家大人最近闲居在府，画了几支簪子样图，叫簪工打了出来送给郡主和殿下。”
兰妙可是先太子的太子妃，也称得上一声殿下。
白雀历来如此唤她。
萧悦平微微一愣，随后回过神来：“白姑娘替我谢过谢姑姑。”
“还有这个，郡主说是太子殿下亲自雕刻的，当年赠送给了我家大人。大人今日回想起来，将此回赠给郡主，就当留个念想。”
白雀声音温和，将那蟠龙纹样式的盒子递给她。
萧悦平打开盒子，入目是一条舒展身姿的小龙，龙盘在一起成了一个圆，白玉内里泛着赤色的玉质让小龙显得更加生动活波。
她忍不住伸出手去触摸这块至少已经存在了十六年的玉佩，有些感动。
“姑姑真是有心了。”
礼物既然已经送到，白雀自然找了借口回去。
萧悦平留着她喝了一盏茶，她就客气着离开了。
白雀刚走没多久，兰妙可便上香回府。
萧悦平带着白雀送来的东西走进大厅内，兰妙可正歇下来在厅堂中饮茶。
她走过去说了白雀过来的事。
“娘，你看看，谢姑姑说这个最衬你。”
她从几个盒子中取出一支白玉簪递给娘亲，玉簪不是平滑的样式，而是一朵绽放的玉兰，似乎是用整块的白玉精雕细琢出来的，玉兰花瓣上的细微褶皱都能看清，远远望去仿佛一朵枝头上的真兰花。
萧悦平只知道这玉簪的料子不错，但是兰妙可却看出这玉料的珍贵。
“这是出自独山的极品白玉，我府库里也有一些，是你父王生前攒下的，这雕工也是极好的，令晖真是有心了。”
萧悦平想了想：“是书中所说的盛产美玉的独山？”
兰妙可点点头，将簪子放回盒子里，朝着身边的丫鬟吩咐：“将府库的册子拿来。”
又朝着萧悦平轻笑：“人家既然送了礼，我们也得回礼才是。你谢姑姑将这样的珍宝送给咱们，也是信任亲近，咱们也不能失礼，选些好的送回去。”
萧悦平点点头，悄悄摸了摸藏在腰间的玉佩，不知道要不要拿给母亲看。若是看了，她害怕勾起母亲的伤心往事，若是不看，她又担心会不会有遗憾。
出去的丫鬟还没有回来，兰妙可又看了看别的发簪，眼中有蔓延开的喜欢：“这做工甚是精致，我记得你父王在世时，有一段时日也雕刻了许多玉器，还送出一些。现在我时常看着，都能想起他来。”
她说起往事，眼中有一丝感伤，但更多的是怀念和宁静。
萧悦平不知不觉就将玉佩取了出来：“娘说的是这样的吗？”
兰妙可侧头一看，眼中闪过一丝惊奇，随后瞬间反应过来：“令晖将这个也赠予你了？”
萧悦平应是，将东西递过去。
兰妙可双手接过，翻来覆去仔细地看，不住地确定：“是、就是了，这本来是你父王说，要是有了孩子就送给孩子，只是娘那时候还没有你，令晖也还小，时常来东宫求学，我看她既像幼妹又是个孩子，恰恰适合这样的玉佩，她当时也很喜欢。我们就送给她了……不曾想，兜兜转转十几年又回到我身边。”
“还真的赠给了……你。”
兰妙可眼中的思念再抑制不住，轻轻揽住女儿的肩膀，声音也低沉下去。
“娘别难过。”
萧悦平轻轻抱了抱她，她忙着求学，也已经很久没有陪着娘亲听她说话解闷。
“娘没有难过，娘只是想，幸好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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