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昭最后还是没有见到苏续。
即便那是最后一面。
那日,她站在灵蕴轩院子里,见到医师、仆从进进出出,苏家老太爷和苏续的叔伯们都推托掉公事赶回来,一时间苏府气氛凝重。
苏续身边的小厮思远出来,嘶哑着声音一个接着一个地唤名,请人入里屋见人最后一面。
最后进去的是苏夫人和苏大人。
长廊外站着许多人,除了苏家自己人,就是苏续素日里的同窗好友,另有德昌书院的前任掌院前来,可见苏续从前声望之高。
谢云昭身边站着白雀、青鸢,时不时有苏府的仆从前来请她前厅落座喝茶,她只是摆手拒绝。
她就是执着地想知道,苏续会不会让她见上一面。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苏府的大公子英年早逝的消息传出来,京城瞬间就沸腾了。
若说前几个月苏续没有露面,众人还只是猜测的话,现在就已经坐实了他当初伤得很重。
天之骄子般的人物,就这样死于刺杀后的重伤下,世家内部皆是唏嘘感慨。
苏续出身好,人又是仪表堂堂、俊美清雅,自少年时便是京中世家贵族结亲的抢手对象。若不是苏大人拦着,他本人亦是没有娶妻纳妾的想法,京中许多女娘怕是挤破头都想嫁给他。
但现在消息一出,人们心中除了遗憾之外,就是一股道不明的感慨——若是当初将女儿或是妹妹嫁给他,那自家女娘现在不就做了寡妇了!
苏续是年轻辈,又不像萧知棠那样出身皇室,他的葬礼更简单一些。
谢云昭旁观了苏续丧礼的许多流程,苏家人都知道大公子到最后也没有松口见她一面,也就默认了她观礼的举动。
最开始他们还时不时观察她的神情,到最后,他们已经习惯了。
虽然丧礼她在观礼,但是苏续下葬的时候,她没有去。
因为燕云军招军正式开始了。
今年还是同去年一样,招军的地点在近郊云营,距离京城不远,若是有要事,骑着马小半个时辰就能到。
云营里基本上都是未曾上过战场的女兵,比起燕营里的将士来说,她们是新兵,但是比起即将招进军营的人来说,她们已经是有训练经验的“老兵”了。
“大人,您来了……没事儿吧?”
谢云昭在云营门口一下马,楚禾就迎了上来。
“大人今日若是有事,也可以不必前来,军中事务有我,大人尽管放心。”楚禾知道苏续丧葬礼的事,她也知道大人和曾经的军师苏续是至交好友,如今好友走了,若她去送送他,楚禾也能理解。
楚禾在燕云军中任职多年,对当初在飞云军中担任军师一职的苏续自然也有几分了解。苏续是个有才干的人,家世又好,步入仕途可以说是如鱼得水,但可惜天不遂人愿。
谢云昭摇摇头,直接问:“不必管这件事,今日招军事宜可还顺利?”
“大人,一切都很顺利,这人数上比起去年要更多一些,也许是今日是第一日的缘故。大人若是有意,请随我来看。”楚禾带她到招军的地方。
用来招军的,是距离云营不远处的一个演武场,现在已经被围起来用作招军用地,演武场外围的屋子是供刚招进来的新兵入住的。
等到招兵结束后,还有入云营的考核,可以初步分出女兵们擅长何种武艺,天赋如何,届时入了云营才能好地安排。
谢云昭同楚禾站在演武场一侧的阅检台上,看下面的女娘们按照次序上演武场展示武艺。
即便是从前未曾学过武艺的,楚禾也按照先前谢云昭用的拉弓法来考验她们的力气,若是力气足够,能够将一定重量的弓拉开,那也是有资格入军营的。
“现在入营的这些女娘,到时候还得你和宁将军一起训练,有劳你们费心,”谢云昭顿了顿,又想起另一件事,“前阵日子司农署已经拨下燕云军新的驻地和耕种的田地,云营已经训练好的女兵不日就能投入建造,蚕桑耕种也能逐渐发展起来。”
战时披甲,安时耕种,养精蓄锐,是陈**队的惯例,主要是为了让军队长久地维持下去。
既然是在练兵闲时耕种,自然是与寻常百姓家的耕种不同,军中的耕种要相对轻松一些。
楚禾也知道这些,云营是在京城近郊相对偏僻之地,周围有很多未经开垦的荒地,恰好适合开垦耕种。是以她当时便同谢云昭建议,让司农署将这片区域划分为云营所属。
如今诏书下来,她也安心了。
……
“这几日招军的事情还顺利吗?”
乾安宫里,萧翊和刚刚批完六成的奏折,谢云昭来了,他就停下来去迎她。
宫里的人对二人近些日子飞速发展的关系心知肚明,已经见怪不怪,只是离正殿稍微远了些,给二人说话留下空间。
谢云昭被他握着手,带上金阶,往上首那把宽大的椅子上坐:“自然是顺利的,前两日我也这么问楚将军,她将这些事情处理得很好,有宁将军帮衬着,我很放心。司农署那边的事情也已经打理好了,只等挑个好时日便开工……”
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全都是关于燕云军的事。
等她说完,萧翊和才说:“苏家的事,你别难过。”
他语气中带着些许试探,他说每一个字,都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似乎要从她眼中看出来一些什么,又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忐忑。
谢云昭沉默了一瞬,再开口时语气明显低落:“苏家的事情我现在也顾不上,他最后既然不想见我,那也有他的缘故。苏续是个聪明人,若是他平安无事,必定会带着苏家保持现在的荣光,但他也知道,他若是不成,苏家的后辈也没有能支撑门楣的人,再加上一个买凶杀人的苏恪,一个教子无方的苏丞相,苏家这一次恐怕会元气大伤。”
“你若不忍,咱们就别……”她低垂着眉眼,难得在议论朝局变化时露出伤感的神色,萧翊和眼神一下子就软下来。
“他不见我,恰恰是不希望我会因为他的缘故而有什么顾虑。”谢云昭直言,她抬头看向萧翊和,眼中是说不出的坚定,就像曾经她说过的那样,她想要做的事情,都会做到。
只是,苏续毕竟是苏家的人,他说不出让朝廷对苏家痛快处理的话,也说不出让朝廷放过苏恪的话,他选择避而不见。
世家大族手上权柄众多,而朝中支持萧翊和新政的人却算不上多,毕竟他推行的许多政策都触碰到世家的利益。而要想将新政推行下去,打压世家势在必行,那么,在朝廷上从来都是袖手旁观的苏家自然就排在前面。
苏丞相也知道这一点,但他还是选择沉默,转身将扭转苏氏一族未来衰落命运的重担交给苏续,但苏续身体垮了,苏家的未来也撑不了了。
“丞相也知道这一点,他这些日子在京中走动频繁,也不过是想要竭力保住苏家主家一脉的辉煌。苏恪买凶,即便当时是个秘密,这么久了,难不成苏丞相就真的不知道吗?”说起这件事,谢云昭脸色难看起来。
这才是最让她觉得厌恶的地方。
苏家虽然平日里隔岸观火,从不牵扯自身,但是为了苏家的名声,对自家人里的这种腌臜手段争斗仍然保持沉默,更令人齿冷。
苏家的情报网不可小觑,萧翊和知道这一点:“苏恪在苏府中被边缘化了,只是丞相对他没有任何处置,毕竟若是传出去,也实在是对苏府名声不好。”
“再等等吧。”谢云昭按了按眉头,琢磨着什么时日再处理这件事。
她目光放空,从上座看下去,殿内空旷无人,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就等招军结束之后吧。”
说起招军结束,萧翊和岔开话题:“好。先前你说要将庆功宴和生辰宴一起办了,等到招军结束之后,我便给你办一个盛大的生辰宴。”
他说着“盛大”二字,轻轻吻过来,却没有吻到实处,只虚虚用唇贴了贴她的鬓角。
谢云昭看他一眼,眼中露出柔软:“不用盛大,在我营中请将士们喝酒吃肉便可,你知道我素来不爱折腾。军营中的事情已经将人折腾得不轻,我实在是没有力气去管宴会的事,况且,好友新丧不宜大办宴会,若不是事先定下庆功宴,答应了军中将士,恐怕我会将庆功的时日往后推迟一些。”
萧翊和点头:“好,听你的。”
他话说完,眼中又升起希冀:“那你过生辰的时候,会不会进宫来,或者我出去?”
虽然说陈朝律法规制没有说皇帝不准私自出宫,但历代皇帝为了保平安,出去晃悠的很少,即便是出去,也是禁军围绕,闲杂人等根本不可能近身。
但若要到近郊的军营里去,这中间又有很多摸不准的危险。
果然——
谢云昭轻笑着摇头:“庆功宴忙乱,加上京城这些日子各地来往的人很多,你就别出宫了,到时候我会安排好的。”
萧翊和早就料到她会这样说,也不失望,便点头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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