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泰安殿内。
天气晴朗,和煦的阳光从殿外照进来,照亮殿前一方小天地。
穹顶金龙盘绕,璀璨的宝珠镶嵌其中,金灿灿的金箔装饰着顶部画饰。
金龙双目怒瞪,有凌人的威压气势。
朝臣在下方站着,目光皆是下垂,盯着手中的笏板,心里各自盘算着自己的主意。
“江南近日多雨,夏季将至,还是要未雨绸缪,多做准备,避免出现较大的涝灾和后续严重灾情。切记,要做好两手准备。”
萧翊和坐在上首,龙案前摆放着今天重点要说的一些要务的奏折,他翻开一页,随后又点出一人。
“曹侍中何在?”他抬头问道。
“臣在。”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走出,他沉稳地低头行礼。
萧翊和也暗自点点头,“我封你为赈灾总督,此次前去协助当地知府,安排好相关事宜,没有灾情最好,即便是有了,也要在最短时间内做好准备。”
“是。”曹侍中领了命令,又退下了。
“另,此次春季木棉种植也已经提上日程。木棉一业,于我陈国甚是重要,边疆将士冬季寒衣也离不开木棉,所以还请诸位工官多多费心。”
萧翊和再次翻起一封奏折,这一次他很快就想到了人选。
“萧侍中何在?”
萧云枝抬步上前,双手合并行礼,“臣在。”
她声音如同玉石之音,激荡在人耳侧,虽然清冽,但是坚韧。
“你此次全权负责木棉种植,切记注意安排好相关事宜,不要误了农时。”
“臣遵旨,定不负陛下所托。”萧云枝低头应是。
萧翊和点头叫她退下了,他眉头微微一挑,看向下面人的各种脸色。
陛下如此行事,虽然看起来是公平公正,两位男女侍中皆有安排职务,有立功的可能,但是陛下这样,又如何不是为了让朝中男臣安心。
而朝中男子机会看似比女娘多很多,但是男子人数也很多,按照一定的比例算下来,也不算多。
诸位朝臣中,有几人面面相觑,目光流转之间已经传递了基本信息,但是始终没有动静。
自从小半年前,孙御史的女儿和赵侍郎的妻子被陛下封了官,同他们一道上朝,朝中冒然开口的人就不多了。
朝中没有人再说话,萧翊和又再次开口,开始说起下一件事情。
云阳宫。
萧可安将手中的书册放下,转而起身取下书架上的另一本书。
她站在书架前,贴身宫女琳琅站在她身后,顺手接过她手中传递下来的书本,眼睛瞟过,嘴里不自觉念出了声:“木棉种植……”
“殿下你看这本书作甚,木棉种植不是朝臣要做的事情吗?”琳琅有些不解,公主看的书以策论居多,或者闲暇时看一些诗文,但是这类种植相关的书似乎倒是没有看过多少。
萧可安没有回身,仍然在书架上寻找着,她早些时候在藏书阁取了很多相关的书籍,更是差人在民间收集了很多农民们种植木棉的相关经验,编纂成书。
本来想着也是对于知识的一种积累和记录,听说了今日朝堂上陛下的旨意,她对于这些书的去处有了新的规划。
“木棉一业本来种植的时间也不算长,而且之前朝廷一直没有太大的重视,近几年边疆寒衣需求增加,陛下才令人着重注意。今年更是将这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了云枝。
“她作为侍中,在朝中一直被其他人压制着,也没有什么实权,做不出什么太大的功绩,这次木棉的事情也是一个开始,若是她做得好,想必嘉奖是少不了的。”
萧可安说道,她语气柔和,又考虑到琳琅是她贴身的宫女,两人说过许许多多的贴心话,这才娓娓道来。
她与萧云枝的关系算不上多么亲厚,但是两人也有血缘关系,算得上姐妹,而且她格外欣赏她的作风,就像欣赏谢云昭那般,因此,她愿意帮她一把。
琳琅点头,杏眼里露出明亮的光芒,流露出一丝崇拜:“听殿下说过,萧侍中文采斐然,颇有能力,想必能干出一番事业。”
萧可安回身看她一眼,也点点头,流露出赞许之色:“我也相信她能够做到。”
说罢,她又抬起头想了一会儿,眸子里也露出期待:“到那个时候,说不定她会成为天下女娘的表率之一呢!那时,天下那么多的女娘都会想着,以她为目标,成为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女官。”
琳琅抿起嘴唇,笑道:“殿下收集天下才子文人策论,为他们篆书,也会是天下女娘的表率!”
萧可安“噗嗤”一笑,她轻轻摇了摇头:“我啊,可没有想到那么远的地方……不过,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心中想成为的那个自己,我愿意为了我理想中的自己做一点事情,这就足够了。”
“琳琅,你呢,你想成为怎么样的自己呢?”
萧可安话说得很轻,飘乎乎的,似乎快随着穿堂的风飘走似的。
琳琅脸上的神情突然恍惚一瞬间,等了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我啊,大概就想给殿下研墨,给殿下为天下人篆书出一份力气,然后……平平安安、简简单单地过一生就好了。”
她眼睛中的光芒是如此的真挚,眼眸像一汪春水,融化在融融的明媚春日里。
萧可安抬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温和地笑道:“希望你得偿所愿。”
书架上的书放得极为规整,萧可安很快就将所有与木棉相关的一些书籍都整理出来。
虽然木棉的种植不过是这些年才被朝廷主要掌管,但是不得不说,有关于它的记载已经不少,在外域许多地方的记载也流传到陈国,现在,陈国人对于木棉的了解也已经越来越深。
“好了,大概就是这些,等到改日邀请云枝到我宫里来,将这些通通带走就好了!”萧可安将这些书堆放整齐,双手“豪迈”一甩,宣告完工。
琳琅刚准备点头,就又听见她说话了:“不,这样我不放心,万一她明日就上任离京了呢?还是今日去邀请她来一趟吧?不不不,这样太费劲了,还是我派人给她送过去……”
萧可安心里也是着急,这个可是头等大事,虽然说萧云枝想要找到木棉种植的书籍并不算困难,但是全天下恐怕没有什么什么地方比她这里书更全了。
……
肃安郡王府。
萧云枝坐在院中石凳上喝茶,她动作轻缓,看起来十分稳重。当她低头吹开茶杯里的浮沫,再饮一口时,一个人从院子旁边的回廊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
他不说话,萧云枝也不说话,就这样一口一口喝着茶,慢悠悠地吹散浮沫。
坐在对面的人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云枝,你今日不在你自个儿的侍中府,来我肃安郡王府作甚啊?”
肃安郡王的声音拖得很长,似乎对于这个女儿的到来很是意外似的,但是细细看过他的神情,还是能够从中看出一丝窃喜。
“爹您这话说的,”萧云枝放下茶盏,正襟危坐,“好像您女儿我不孝顺,不常来拜访爹似的。”
肃安郡王冷哼一声,将身子朝着侧面转过去,“你还知道叫我爹呀,我还以为,咱们陛下赐给你一座宅子,你就忘记自己还有个住在肃安郡王府的爹了呢?”
萧云枝神色无奈,也实在不想跟他说这些,只能道:“爹之前说,应允我上朝为官,但是事无大小皆要汇报……”
“别别别,你别跟我说这些,我那时候是应允吗,我是逼不得已?我让你事无大小汇报,你也没有跟我说啊,就除了过年过节你回来看看我,还有什么同我商量的?”肃安郡王皱着眉头,一脸的“被迫无奈”。
萧云枝叹了一口气,眸光里疏冷之色淡去:“爹,陛下让我掌管今年木棉种植。”
言简意赅。
肃安郡王眉头一跳,整个人从凳子上跳起来似的,夸张地大叫起来:“这么重要的职位?你混得太好了,不愧是我闺女!”
萧云枝收敛起面上无奈的神色,再次恢复面无表情的“冷酷”。
这就是她为什么不跟自家父亲汇报的原因,因为有时候,他的回答,你根本分不清什么是真的夸赞,什么是阴阳怪气的讽刺。
“我还是想着跟你说一声,虽然我被陛下封了侍中,但是由于朝中那些人的压制,实权甚少,甚至还没有侍郎掌握得多,此次机会,即使涉及的范围不大,也是陛下给我的一个大好机会,我希望能够一举成功。
“种植木棉,看起来只是种植的事情,但是我不得不考虑多方面的因素。朝中有人看我不爽,势必会找我的麻烦,如果他们在这件事情上插手,或者使一点什么绊子,我会很难对付。毕竟,这些也不算是我的专长。”
萧云枝话说得严肃,肃安郡王也镇静下来,一本正经地坐在那里,开始思考她说的问题。
“陛下将此事托付给你,想来是看重了你的能力……”
萧云枝摇头:“陛下将此事托付给我,是因为他知道此事不好办,别人也不是很愿意收拾这个摊子。种植木棉本就刚刚起步,去年天气受灾影响大,木棉收成不好,今年更是艰辛,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着我,我的压力也很大。”
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萧云枝要么不说话,要么一说就是吐露真心话。
肃安郡王神情也严肃许多,但是他向来不在朝中为官,对于朝中风波实在不了解,那什么木棉种植更是一窍不通。
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两个人正这样大眼瞪小眼的时候,门外突然快步走进来一个侍女。
“大人,三公主殿下到咱们府上了,殿下托人给大人带了些东西,说是殿下最近公务用得着。”
侍女说得还算隐晦含糊,但是萧云枝一听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正如萧可安所想,两人算不得多么亲厚,这个时候萧可安也不会给她送什么衣食首饰,必然是一些能够帮得上忙的东西。
萧云枝再看一眼她爹肃安郡王,无可奈何起身,拱手离开。
说是有事情可以告诉他,告诉他也没有用啊?还不如三殿下雪中送炭呢。
“诶,你什么表情啊你!”
肃安郡王在后面气得跳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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