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王军营帐内。
天还未亮，营帐外燥热的风夹带着风沙扑在脸上，带来并不算遥远的塞月河下游的风。
“将军，麾下大军皆已备齐，只待将军一声令下。”
阿臧弯腰行礼，声音铿锵中带着杀意，似乎早已迫不及待跨马上阵、杀敌立功。
“好！众将士听令！皇王有令，为扬我戎国威严，令陈人臣服于我朝，令我今日南下攻城，望我戎军一举成功。”
勇王举起重兵，他的嗓音中沙哑带着嘶吼的威势，身后旗兵摇旗呐喊，下方三万多戎军齐齐举起兵器，一时之间，天地震动，为之胆颤。
“登城、破阵、斩将、夺旗①，谁立下汉马功劳，谁就封候拜将，杀敌十人，赏金十两，杀敌百人，赏金千两！”
“杀！”一声尖啸声响喊破云霄，紧接着就是一声高过一声的呐喊，惊得鸟雀飞起，鹰鹫远离。
“杀！杀！杀！”
“杀——”
……
黄沙漫天，带着朦胧的森寒，模模糊糊中不知天之既白，只能望见天空一抹微白的痕迹远远地升起，又晕开一片昏黄的光芒。
谢云昭站在营地前，面前一万多人皆是军装在身，身上银色铠甲英武，黑色铠甲威严。
纵使黄沙弥漫，借着军中熊熊燃烧的火把，她也能够依稀看到飞燕军与飞云军脸上坚毅的神情。
顾安之、宋策两位副将位于队伍之前，站得笔直，如同北地不屈的树。
“皇天在上，天地共鉴，此次戎军欲攻我北城关，我将士戍守边关多载，迎接战事不下数十次，这一次更是严峻的一次！我相信诸位将士的能力，望诸位能够随我披甲杀敌，保家卫国！”
“披甲杀敌，保家卫国！”
众人亦是摇旗呐喊，鲜红的旗帜在黄沙中显得格外显眼，像是筑牢了一道坚固的防线，守卫着这后方北城千万百姓。
冲锋的号角已经吹响，重骑兵的铁骑也已经摆好阵势，长弓箭弩、大刀利剑紧握在手。
随着军队的缓慢移动，行兵布阵皆已备齐，有盔甲行走间甲片摩擦的声音，有马蹄踏在沙石上将其碾成粉尘的响声。
轰隆隆的声音响过启阳谷，半数人自启阳谷出关，各自随着领军奔赴两侧，进行排兵布阵。
谢云昭翻身上马，腰间配着那柄长剑破关，战靴蹬在脚蹬上，腰背微弓，驾马上前。
这一番操作下来，待兵马已埋伏好，戎军勇王军已到了阵前。
万籁俱静，连草丛里往常偶尔传出野兔跳脱的身影和鸟雀的声响都不见了，四面皆楚歌。
冲锋在前的是勇王军的前锋军队，弓弩手已经在准备，重盾也推在前方，用来防御前方攻势。
谢云昭暂时藏身在山谷口大树后面，她一身金甲，身后红色披风遮掩不住，好在前方树枝枝桠还算得上茂盛，给她几分荫庇。
她观察着前方的冲锋军，随后又将目光投在较远处的中营。
朦胧灰尘中，能够勉强看见中营几个人高马大的身影突出许多，四面护卫紧紧护卫在他们身侧。
谢云昭眯眼。
看来，那就是此次戎军主将，勇王了。
时机已至，这仗是一定会打起来的，倒不如先发制人。
谢云昭挥手示意，远远地就有人看到了她的手势，将手里的旗子挥舞起来。
天明之后，黄沙也渐渐退去。鲜红的旗帜在绿色的树林之间飘动，成为一道明确的指令。
一旗挥，百旗应。
随后紧接着的是一身吹破长空的长哨声，空谷传响，号角随后就响起来，一时间，山头振动，犹如千军万马奔腾下山。
马蹄声踏过山脚，瞬间将前锋军左右围住。
弓弩手也瞬间拉弓抽箭。
立定姿势，从后背箭筒取箭，拉弓，射箭。
咻——
咻——
利箭破空的声音刺激了戎军前锋弓弩手，双方箭弩相遇，又擦着箭身而过的，有投掷在地上的，也有狠狠射入敌人身体内的。
燕云军的弓弩手以飞云军男子为多，弓弩手需要很大的力气，吃食以肉类居多，燕云军能供得起，但是要想找出女娘中用重箭的好手并且训练出来却有些难。
而每一次弓弩手要么在后方支援辅助，要么就是冲锋在前，伤亡很多。
眼见已经伤亡了人数，谢云昭眼睛一暗，恨得发狠，她举起手势，发布了下一个指令。
快，太快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支撑到裴珩率领的镇远军来。
接收的指令的顾安之内心有些不安，但是大战在前，将军指令容不得她有一丝犹豫，她又挥动旗子。
挥动旗子，其实就是在发号施令。
谢云昭向来不与发号施令的旗子在一处，她将旗子交给她最放心的顾安之，以一旗号令百旗。
这一个指令，是重骑兵！
数百重骑兵带着重盾自山谷中倾巢而出，前有重盾相护，后有不断供应利箭和长矛的士兵。
勇王军也反应过来，弓弩手退后，重骑兵上前来，露出金色的厚重盾牌。
“冲啊——”
“杀——”
两边呐喊声响起，号角声再次将战争的氛围推向**，两列前锋厮杀搏命。
谢云昭紧紧看着战场上的两方阵势，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现在看来，不得不说，燕云军在对仗中落了一定下风。
但是谢云昭看得出来，这种下风，一是由于燕云军对于自己实力的不自信，另一种是因为戎军的人数多于燕云军，双方兵力悬殊。
谢云昭翻身上马，电光火石间已经驾马到了山谷口，身后燕云军中营军队紧跟其后。
“诸将士随我杀，斩杀戎军老贼，杀敌首祭天，以慰我死去的兄弟姐妹们的在天之灵！”谢云昭怒吼出口，她的声音在全身紧绷着厮杀的将士们听来有如天籁之音。
中营将士也是冲锋向前，一时之间，燕云军银白、漆黑之色与戎军暗金色铠甲交织在一起，四处鲜血飞溅。
戎军眼红得如同山林里撕扯的贪婪野兽，燕云军拼命抵抗。
谢云昭利剑在手，有如神助，她策马翻过一小队戎军的头顶，长剑割过咽喉，一剑毙命。
她又翻转手腕，手里长剑再次横过，身边围着的戎军又倒下两人。
远方一声破空的声音传来，谢云昭向后压腰，躲过那支利剑，手也借力打掉了一人兵器，趁着他愣神的瞬间刺入他的身体。
不过小半柱香的时间，周围围着她的人已经倒了大片。
谢云昭又再次策马回身，隐入飞燕军的掩护之中。
她抓紧这一息时间喘了口气，飞快向后望了一眼，鲜红的旗帜还坚定地立在树林中，明亮而又显眼。
那旗帜旁，是她隐约的期望。
她心里知道，此次燕云军不会是孤军作战的。
谢云昭再次咬牙，这一次又顺手拉起受伤倒地的女娘，将她护在胸前，策马斜着渡过几丈的战场，将她护着下马。
那女娘原本还不知道是谁，还本想挣扎，看见谢云昭只一个眼神过去，又瞬间噤了声。
那眼神分明在说，既然受了伤，那便躲在一旁，等待军医到来。
谢云昭上战场本来是为了杀敌，不是单纯为了救人，战场惊险，虽然她有心，但是实在救不了那么多人。
那女娘腿部受了很重的伤，暂时无法站立起来，不救她的话，在铁骑之下她很快就会被踩死。
她救不了所有人，但是面前的能救一个是一个。
一个人，至少是一个家庭的希望和爱的凝聚。
对面戎军源源不断地上前，燕云军也在不断地自山谷出来，不断变幻阵势，准备围剿勇王军中营大部队。
飞云军勇猛，飞燕军灵活，两支军队相互协助，配合得很好，虽然没有优势，但是顶着强力的戎军打，也仍然杀了不少敌人。
刚开始奋力厮杀的勇王脸色难看起来，他曾经听说过燕云军难缠，但是没有想到是这么难缠。
围住他的是人皆是身着银甲，面容恍惚间也能看见英气的五官，都是女娘。
一群女娘将自己围住，不断地变换军阵，杀掉了很多身边守卫和掩护的人。虽然她们的人手也有伤亡，但是勇王还是愤懑恼怒。
他心里也不由得升起疑问：谢云昭军队的人有这么多吗，怎么源源不断，就像是竭尽全力死命相搏一样？不给自己留一点后路？
他的疑问自然没有人告诉他，只能将愤怒撒在旁边的人身上，大刀横过，鲜血淋漓。
谢云昭在距离勇王几十丈远的地方厮杀，战场上鲜血是一道道赤红，染上她的眼眸，红得似乎快滴出血来。
手上的动作丝毫不慢，耳边响着女娘的哀嚎和咬牙抽气的声音，声声传入耳朵，让人哀恸。
谢云昭剑上的鲜血顺着剑身滑下，其中的一小部分顺着剑柄滑到她手里，她厮杀太久，手中剑滑腻，几乎握不住。
又一阵厮杀后，她手中破关剑终于滑落在地，束着头发散乱下来，顺着汗水遮住她半侧的脸。
身边戎军见势，眼睛一亮，眼珠子里照映出她的金甲染血、空手无刃的身影。
现在的她，正是他们眼中落败的形象。
斩将，还是燕云军的主将，那可是封候拜将的！
戎军长矛试探地刺来，谢云昭将身一躲，这在他们眼里，又成了她躲避的景象。
长矛更是尖锐地刺来，谢云昭眉间怒气掩饰不住，面上神情严肃，她右手直接伸出，抓住矛头，矛头算不得多锋利，但是刺来的瞬间带着一定的攻击力，还是刺破了她的手。
她心下一狠，将长矛抓在手里，一拉一提，将长矛抽出，一手握着矛头一手握着靠近矛头的另一处位置，将附近几个靠近的戎军狠狠扫落在地。
谢云昭用不惯长矛，但好歹是精心练过的，很快就上了手，一矛出手，掼入体内，抽出时敌人已经倒下。
长矛在手，如握半个神兵。
身边的人也在不断倒下，有戎军的，有飞燕军的，有飞云军的，三色铠甲跌倒地上，混着血迹和沙土，狼狈不堪。
谢云昭心下绞痛，手中兵器不敢有丝毫喘息。
突然，哨声传来，让本在厮杀的人有了一丝清明。
谢云昭再次望向旗帜，就在刚刚，红旗旁边插上了一杆蓝色的旗子，白色的图案明显又亮眼，象征着希望的到来。
镇远军，来了。
注：①登城、破阵、斩将、夺旗：古代四大军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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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战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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