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七年正月十三,天大雪。
自雪月城而下,千里冰封,大雪飘然而下,铺落在山野间、道路处、屋檐间,茫茫的天色下雪色晃眼,人过留痕。
元宵节还未至,北城内仍然有浓烈的热闹氛围,红色的灯笼在屋檐下挂起,处处喜气洋洋。
这是北城关这几十年来过得最好的一个年了。
有人自北城门外骑马而来,一身雪白的大氅笼罩着挺拔的身姿,身侧别着一柄长剑,腰间腰牌若隐若现,露出几个金色的字——燕云。
马儿悠然踏在雪中,留下两行马蹄印。
最后,一人一马在一间清雅的宅子前停下。
谢云昭牵着马儿,抬头看着这十成新牌匾上的字。
——秦宅。
府上的管家和门房小跑出来行礼,门房接过她手中的缰绳,管家引着她进入府中。
“事情已经做得差不多了?”焰娘今日着了一身胭脂色厚实的衣裳,领口、袖口处露出一圈毛茸茸的毛边,青丝散下,难得冬日大雪偷闲。
谢云昭点头,有婢女上前想要将她的大氅取下,她摆摆手拒绝。
“这新建北地的事也渐渐安置下,不然也不能有空来你这府上坐坐。”
焰娘与她相对而坐,挥退了身边的婢女,亲自给她斟茶:“今日你能来,也是我秦家的幸事。”
茶斟了八分满,热气腾腾的香茶暖人肺腑,衬得桌案上的其他的点心美食都暗淡下来。
谢云昭浅尝辄止,这茶是好茶,她在军中多年都没有喝过这般顶尖的茶了,焰娘确实舍得。
她坐在椅上,只觉腿边一阵暖意,低头一看便瞥见脚边的暖炉,热气往身上扑,散了屋外的冰雪凛冽之气。
焰娘也呷一口茶,转而问道:“京城的消息也应该来了,往后这北城就不是陈国最北的县城了?”
“很久之前不是,以后自然也不是。”谢云昭悠然喝茶,倒是显出几分怡然自得来。
这话说得是。
“从前人们提起最北,只能想到北城关,现在还能想起有个北地,真好。”焰娘感慨一声,眸中带着些思索。
谢云昭点头,注视着她:“陛下旨意已至,北地恢复先祖之名,为青州城。往后你们秦家的生意,就可以做过去了。”
“借你吉言。”
焰娘笑意盈盈。
青州城虽然是重建之城,本就处于寒凉之地,即使是朝中有鼓励百姓迁移开垦的圣旨,也要许久才能开拓起商贸。
不过,青州城距离雪月城最近,位于三国交界处。
若是她们秦家能够抓住机会在青州城站住脚,与锦国、戎国的贸易往来就占了很好的优势了。
这一点谁都知道。
青州城与北城不同,当时的北城是风险之地,但是现在的青州城可是个香饽饽。
燕云军、镇远军和安靖军的胜利,雪月城的规划,青州城的重建,都是一道道讯息。
陈国中大大小小的富商都在把目光投到青州城来,对于焰娘来说,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等到开了春,冰雪融化,这青州城建起来,我在北地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望着她面上笑颜,谢云昭思忖许久,还是说了这个消息。
这个消息也不出焰娘意料之外,就像她做生意的志向不止在临京,谢云昭行事的志向也不止在北城。
“那我往后捐资捐到哪里去呢?”焰娘声音温柔,看着她时眸中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谢云昭若是离开北城,那么燕云军呢,又何去何从?
是跟着她南下陈京?
还是驻守北地?
谢云昭将茶饮尽,唇间带着笑意,黑眸中映着那一道胭脂色的身影:“燕云军不会离开。”
她们中的大多数会留在北地,与这方天地为伴。
会为大陈守着北方。
“那我就还有一些可以结交的好友。”焰娘笑着说,话中打着机锋,也不知道是不是试探。
这倒是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
“往后,你就能与安之多多交流了。”
焰娘有些惊讶:“我以为她会跟你回陈京去。”
顾安之毕竟出自世家,又是顾老将军之女,留在北地到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这北地自有她的一片天地。”谢云昭声音淡然。
焰娘有些好奇,但终究是没有再问。
有许多事情,她是不方便多问的。
她不是当年的她娘,她只是一个商人,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
两人不多说其他,只在室内烹茶闲聊。
……
陈京的雪也落得许久了,今日雪不大,但是皇宫内积累的雪已经很厚,除了宫道上的雪被即使清扫,其他的一应被当做雪景。
荣华宫内。
皇宫中身份最为尊贵的两位正在闲谈。
这落雪的时分,很是寒冷,暖阁之中的温暖难免让人留恋。
后日便是元宵节,宫中的年会也会如期举行,这几日的宫中难免要多上很多欢乐气氛。
萧翊和与太后正在宫中下着棋。
太后擅长棋道,当年与先帝对弈时也少有输手。
萧翊和的棋艺也不赖,但是他鲜少有时间在这上面下功夫,自从谢云昭去了北地,他就很少与人下棋了。
对待棋道,他也算是随心所欲。
即使是陪着太后下棋,他也躲懒,想到哪里就下到哪里。但即使被吃了许多棋子,在太后有意无意的“放水”下还是留有一线生机。
“安和要回来了,北城的事情可有安置妥当?”太后淡淡地问,手里的动作不停,只顿了一下,就绕过一颗黑子,将白子下到别处去。
萧翊和也见好就收,看着那一线生机,将自己的黑字救了回来。
“燕云军的事情,都是由她一手操办,我听她的。前些日子她又来信,已经说明了情况,我也下了诏书,一切准她便宜行事。”
太后抬头看他一眼:“你倒是信任她。”
萧翊和注意到她的目光,抬头时黑眸沉静:“母后,我与安和姐姐自小一起长大,感情笃厚不是自然吗?”
太后手中白子落下,选了个不痛不痒的位置,似乎也学起了他的下法,任性为之。
“你倒是个重感情的好孩子。”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也不知道是真心实意还是带有几分讽刺。
不过萧翊和倒是应承得很好:“母后过奖。”
太后不与他再说此事,只转头问道:“青州城你怎么打算的?”
萧翊和落下黑字,又捻起一颗在手里摩挲:“下诏吧,鼓励百姓开垦青州城。虽然北地寒冷,但是畜牧之业发达,鼓励百姓于青州城落户开垦,也是不错的选择。”
历代王朝开垦荒地几乎都是这样的选择,到了他这里,也暂时没哟?别的主意。
不过他也不愁青州城没有人,那里虽然对陈京来说有些偏僻,但是对于戎国与锦国来往来说却最是便利。
不会缺人的。
太后颔首:“百年前,那也是我陈朝之地,现在百年过去,这青州城终于回到我陈朝辖内,陛下也要多上心。”
“会派出朝臣去的,母后不必担忧。”萧翊和面上带起一点笑意,长睫轻轻垂下,遮住眼中神色。
“你有数就好。”
太后手中棋子落下,又说起威武将军府上的事情来:“威武将军这阵子身子不大好,你可曾派人看过?”
萧翊和手中摩挲许久的棋子落下,带着些余温的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一响。
他开口时也没有多少的犹豫:“派康泽带太医去看过了。”
谢云昭的父亲,总归是要时常去看看的。
尤其是在冬日里。
“说是老毛病了,当年威武将军陪着父皇北上,留下的疴疾,寒气藏在体内许久了。”
这一点萧翊和了解得很清楚,他也时常梦中惊醒,梦见北城关中谢云昭在痛苦呢喃,痛诉寒气入骨,留下她父亲那般的隐疾。
但是每每信中问起,她的回答都勉强让他放心。
他虽然还未及冠,但是说话做事都已经是成人的模样,太后也总算是满意地点头。
“元宵节的年会,朝臣命妇们都要进宫。届时我帮你看着点,你也莫要出现什么差错。”太后这话说得直白,但是一种嘱咐。
萧翊和点头,又下了一颗棋子,不知不觉间,棋盘上的黑子竟然隐隐约约占了上风。
“对了,你送去北城关的那道圣旨,提到燕云军那个小将叫……”太后突然又想起这件事情来,再次问起。
萧翊和亲政之后,渐渐把控住朝政,朝中许多事情他都不主动说。
一是渐渐独立,二是许多事情她也帮不上什么忙,省得她多费心,忧思伤神。
她想知道的事情直接问就是,两人虽然不是亲母子,但是彼此之间也算是信任亲近。
“母后说的可是宋策?”萧翊和接话,眉头轻轻一挑。
燕云军中的三位女将太后都了解得非常清楚,唯一说不上名字的,就是飞云军的将领宋策了。
太后这才想起来,手中白子落下:“你觉得那人如何?”
萧翊和沉吟片刻,神色冷静:“此人还算是不错,立下的战功赫赫,安和也非常推举他。”
准确地说,是她推举她手下的每位将军。
太后点点头,陷入了沉思,良久才说话。
“若是他功劳确实卓著,也升一升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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