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京的竹乐馆内，丝竹之音响起，觥筹交错声之中，几人交谈的兴致更高。
这雅间被单独开辟出来做了暖阁，冬日里就供给身份不低的官员公子们吃喝玩乐。
从雅间内望出去，能看到雅致的风景，白雪皑皑覆盖着不远处的屋檐，几只胖乎乎的冬鸟掠过，不知道又飞到哪里去了。
这屋内虽然地方不大，但是也是样样皆备。
吃食什么的且不必说，就论这里乐伎的琴艺，都是这京中乐馆的独一份。
屋内想着乐声，就给其他人说话的声音打了个掩护。
几人说话的胆子渐渐大了。
“陛下近日连下几道圣旨去北城，诸位有何见地？”开口说话是李大人，他素来爱主动开口说事，将话题往他想要打探的方向说去。
旁边安大人喝了一些佳酿，倚在铺了毛毯的软榻之上，懒懒散散，说话间带着几分微醺之意，也不知道是真醉还是假醉：“哪有什么见地？北城的事情，陛下哪会不是说干就干。他能够将这消息拿到朝廷上说一说，你啊——就谢天谢地吧……”
他话一说完，又饮了半碗，身侧的家仆拦着他的碗，他将人推开，不再喝了，也不说话了。
坐在主位的文侍郎淡淡开口：“安大人说得是啊，陛下能够跟我们这些老臣说一声，咱们就跪谢了。”
一旁的郑大人嗤笑一声：“现在朝中的热点可不是北城，这北城之北，可还有青州城呢？”
对于一国之君来说，这王朝的地图之上点亮了一处领地，还是收回的当年的祖地，那自然是非同凡响的事情。
不管做到这件事情的人是谁，当朝的皇帝都会青史留名。
“这青州城——可是个好地方呀。”李大人摇摇晃晃着脑袋，说话间也带着几分“糊涂”的意味，似乎也是醉了三分。
这座中的几位大人自然也知道，这青州城是个好地方。
以前陈国之北不出北城关，北城关也是好地方，只是先帝当年登基时没有将北地几城收回，这北城关落入戎国手中，难免受制于人。
连带着商贸往来也不便利。
这北地的贸易比起南地到底是苍白空虚几分，现在这南北自上而下打通了关窍，贸易之事自然也容易得多。
陈国的商贸经济，在这二十年内，恐怕会迅猛发展。
这朝廷中的臣子中，个个都道自己是忠君的纯臣。
但若说到底有几分干净，也说不好。
虽然朝中对于朝臣手下的铺子和田产有诸多约束，以防止朝臣仗着自己手中的权力干一些欺压百姓、收受贿赂、吞并田产的事儿来。
不过这些朝臣私下里大多都置办了许多超出明面上的家产，更有支撑的各大老字号商铺，其中来路和关系暂且不说，近日里听到青州城的重建以及和他国的通商的消息，这些人就坐不住了。
平日里几个说得上话的同僚，都邀约在这竹乐馆之中。
说是闲谈，也是在试探其他人的做法和未来的动作。
几个人沉默下来，方才说话的李大人眼见着没有人接话，于是便重新起了话头：“这青州城既然是这么好的地方，也不是哪位大人有这么好的运气去这青州城任职……”
他手中轻轻晃荡着杯子，杯中透亮的液体泛着些晶莹润泽的光芒，不自觉就晃了人的眼。
这话也问到其他几个人的心里面去了。
青州城虽然递地处北地，还在重建之中，但是只要不是死板的人，想必过去也受不了什么苦。等到过几年，被陛下调回京城，那官职也肯定会擢升一番……
安大人身材有些偏胖，这暖阁之中本就温暖如春，再加上他身上安适暖和的衣裳，又饮了些佳酿，竟然在这严寒的冬日里出了些汗来：“也不知道陛下会属意哪位大人？朝中有这般才能的——”
坐在主位的文侍郎轻哼一声：“与其想着朝中有哪些才能得大人，还不如想想陛下身边最亲近的那几位？”
郑大人放下手中的筷子，凑过去低声问道：“文大人是说林大人？”
林言恒，出生百年世家，少年时就人才出众，有傲世之才但为人随和，先帝当年选择他作为太子伴读，也是有他自己的考量。
自打今上登基，林言恒一路飞升，坐到了现在的位置。
可以说是深得陛下信赖。
若说他自愿提出去青州城，陛下大概也会应允，等到几年之后他立下功劳回到京城，再升上一升，恐怕这朝中鲜少有人能比得过他吧。
年少有为，青年得志。
是多少人艳羡的对象。
岂料，文侍郎闻言倒是也嗤笑一声，环顾四周，看着几位同僚道：“你们可是忘记了朝中的萧尚书？”
萧云枝与林言恒官位差别不大，只是朝中有人排斥萧云枝是女娘身为官且行为处事凌厉，但是林言恒却随和温润，倒是鲜少有人与他在朝堂之上面对面碰上。
不过——
“萧尚书应该不会，去年的棉花收成很好，萧大人也是功不可没，陛下今年也许还会让她兼掌棉官一职。”郑大人摇摇头，拿起袖中的汗巾擦了擦汗，脸上热得有些发红。
“这朝中女娘渐渐多了，除了萧尚书可还有好些，陛下向来倾向于擢升女娘，要是这一次调任女娘去青州城，也说不准呢。”文侍郎神情淡淡，但是语言之中难以掩饰对于此事的不满。
其他几人暗中也交换眼神，屋内沉默一瞬。
这倒是如此，陛下向来向着哪些个女娘，无论是官拜尚书位的萧云枝，还是在北城关统领几万兵马的燕云将军谢云昭，都是他羽翼之下的人……
安大人大笑起来：“这件事事关重大，陛下向来不会如此的。”
陈国北地冬日里最是严寒，这京城里的冬日尚且难耐，陈国最北的青州城就更是冰冷。
他们想着，燕云军中的那群人想必就已经吃尽了苦头，这京中的女官大多又是出自世家，娇滴滴的女娘去北地，恐怕接受不了吧？
几个大人都是摇头，虽然陛下向着女官，但是这件事情交给女娘的可能微乎其微。
文侍郎低头饮茶，低垂的眼中露出些讽刺的意味来。
这就是他这些同僚的想法。
他们始终轻视这些女娘，认为掀不起什么风浪，于是一再地任之由之，现在她们中的人已经官拜尚书。
还有那北城关那个让所有人都刻骨铭心的女娘，等她回了经常，还不知是这京城会变了什么摸样。
这就是他与在座这些人的不同。
他们轻视，所以态度也随意许多。他心中知晓她们的分量，每每遇见都如临大敌。
有句话说得好，你最大的敌人一定知道你有多么强悍。
话不投机半句多，文侍郎低头喝茶，听着竹乐，也不说话了。
不管怎么说，这谢云昭若是回来，京城恐怕就要变天了。
……
云阳宫中。
“你说这事可是真的？”三公主萧可安连问身边的琳琅几遍，像是不敢相信似的，一连问了几遍。
琳琅肯定地点点头：“是啊，殿下，陛下今日里送出去的圣旨，也不是密信，好多人都知道呢，说是陛下御下有方，得此美才良将，明日里元宵节又与朝中宫中之人相聚，是双喜临门的好事。”
萧可安才不管这元宵相聚的事儿，她母家关系与她素来寡淡。况且，若是想要相聚，平日里也时常有空，递一个牌子进来就是，也不指望着就这一日里匆忙的时间。
但是去往北城的圣旨倒是勾着她的心一上一下的。
此次燕云将军带兵北上，拿下了旧青州城，更是与戎国商定了协定，就等她回朝之后，陛下与她再细细商榷事宜。
不过这一次陛下大悦，给北地三城立下功劳的将士们都封的封、晋的晋、赏的赏。
燕云军飞云军将领宋策也在其中。
这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可有打听清楚了，晋的是什么位？”
萧可安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忍不住问道。
琳琅摇摇头：“事情是传出来个大概得，是什么位我也不清楚，说不准陛下会来知会您一声呢。”
萧可安也不失望，只是在宫殿中踱来踱去，比起平日里的文静的模样多了跳脱。
她心中自然是激动的。
她与宋策自由相识，少年时她也曾慕德昌书院之名前去读书，也与宋策做过一段时间同窗。
也算得青梅竹马，更有同窗之谊。
少年少女，年少慕艾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若非一人贵为一国公主，千金之躯，一人出生不名将门，在这繁华的京城中留不下什么名，两人也许早就定下亲事。
宋策以身争取功名，最初不过是为了心中那点念想，那点遥不可及的奢望。
北城关近七年的时间，他一步步踏实走过，每一步都是铺垫。
只是时间太久，分别的日子都快超过相识的日子，不知道故人是何模样。
她已经快二十有二，而他也不再是德昌书院之中一身好武艺，但又腼腆的少年郎。
萧可安突然有些忐忑，脚步顿住，随后又释然。
……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青州城之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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