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京中府邸,郊外的庄子到底是宁静许多,偶尔有鸟雀飞跃枝头,叽叽喳喳的。
难得有这般好时候,两人吃完饭也絮絮叨叨聊着,好不快活,楚禾直到申时才离开。
庄子的大门闭上还不到两刻钟,就又见门房来报,说她二弟谢云峥来了。
对于这个小弟,谢云昭的内心是有些复杂的。
倒不是不喜欢,只是她离开京城那年云峥还不会说话,等到他上了书院读书写字给她写信时,字里行间也是客气矜持,和她一脉相承的克制冷静,她也很难将这么一个小孩子融入自己这些日常事务之中。
但是之前在家中的几次见面,倒也能够看出这个弟弟不是呆板的人,只是多了些大人的进退有度,反倒显得有趣可爱。
“云峥见过姐姐。”
刚用过饭,谢云昭慢慢走在后园池塘边,沿着池塘洒鱼食。
谢云峥快步走到她跟前行礼,抬头时面上带着孩子气的笑容,一身素绿的衣衫飘逸又柔软,已经高出她腰间许多,仿佛已经能够看见他长大后如竹君子的模样。
鱼食已经喂得差不多,她搁下手里的瓷盘,接过白雀手中擦手的帕子,擦手的间隙忍不住开口问道:“课业已经完成了?”
刚说完,她又忍不住有些愧意。
那么小的孩子来这里,想必也不是想从她这里听什么教诲,孩童幼年时期对于姐姐兄长们的向往,大多也不过是盼着玩耍一番、长长见识。
果不其然,谢云峥有一瞬间的紧张,仍是规规矩矩地答了,想来这样的问题早已经有不少人问过他。
谢云昭心想:还是得给他找一些不一样的体验,也不枉他从京城府邸跑来这一趟。
“可会骑射?”
小少年扬起头来,眼眸澄亮:“略懂一二……但是跑上几圈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射箭也拿过书院里的头奖。”
谢云峥虽然性子文静,素日里更爱读书写字,但是骑射成绩也极其不错。在德昌书院里相似年纪的孩子中,他也是出类拔萃的。
听到这位未陪伴他长大、从前只在传说中出现的将军姐姐有意“教导”他骑射之术,谢云峥如何能不兴奋?
他家中只一位姐姐,姐姐在北地时府上就只有他一人,堂表兄弟与诸位同窗却是兄友弟恭、姊妹情深,他心中也是难以抑制的羡慕。
现在,他也有机会能够与自己的姐姐相处,这自然是乐事。
“隔壁不远就是一处跑马场,你可有去过?”谢云昭吩咐完白雀,又转头来问他。
谢云峥很少来郊外,这庄子是姐姐的私产,自然归不到府上来管,因此也不清楚这周遭的事物,这时自然是一脸茫然地摇头。
看见这孩子的神色,谢云昭不免有些好笑,她换了一身简单些的便衣,随意挽了发,就带着他出门去了跑马场。
谢云峥跟在谢云昭的身边,神色里也透露出紧张。
即使他在书院里表现不错,但是在这位在沙场打了七年仗的姐姐面前,恐怕还是不够看的。
谢云昭不管他的心情是紧张还是期待,带着他在马场狂奔几圈,又借着跑马场内有的兵器看了看他的功夫底子。
她面色平静,既没有同窗眼中的赞叹表扬,也没有师长那般的严厉训诫,叫人心情忐忑,如同一根待拨未拨的琴弦,紧紧绷着。
等了一会儿,谢云昭终于开口:“你的胆量还是不错的。”
武艺在同龄人中也算是有天赋的,但是算不得万众无一的天才,只能说是严格按照德昌书院的六艺课练习,学有所成却还无自保之力。
但是这些话就没必要说了。
“往后若是出门,将府上护卫多带一些。”这是个保全自身的好办法。
七八岁的小孩,敢带着两三个护卫就跑来近郊,也是心大。若是遇到心怀不轨的人,谢云昭也不确定他今日能否全须全尾地进入这庄子里。
“啊?”谢云峥愣住,好似在问他们不是在说骑射的事情吗?
带他体验过她从前在近郊的生活,谢云昭想着怎么也算是了了这孩子的心思,于是牵着马出门去。
“来,我送你回去。”
“……哦,我来了!”谢云峥小跑到她身边,脸上的汗水已经干了大半,湿发紧贴在额侧。
他正准备用手拨开,谢云昭就已经将他带上马背。
这马儿虽然不是她在北地用的战马,但也是匹好马,两眼亮如铜铃,高大威猛,神气非凡。
马儿带着两人就往城内长安大街去。
回府的路上,谢云昭又带他买了糕点果饼、唐人玩偶,最后连着人带东西放在威武将军府门口。
“姐姐为何不在府上住?”谢云峥抱着一堆东西,忍不住抬头问。
这问题他也问过爹娘,只是没有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谢云昭回京之后,只在府上住了三日,就搬到了自己的小将军府,很少再回来。
“军中诸事繁忙,我住在军中多一些。”
她也没有过多解释。
眼看着之前护送谢云峥到郊外庄子的护卫赶到府邸门前,管家带着人过来问好,将东西都收回府内,谢云昭简单嘱咐几句就骑马离开。
“你姐姐回来,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安绣岚是从管家那里知道女儿回来过的消息,面对儿子时,语气难免带了些嗔怪。
谢云峥将姐姐给母亲买的糕点打开,有些不好意思:“姐姐说夜间还有公事,不能多留,等到十五就回来。”
四月十五,是谢云昭的生辰日,她总该回来聚一聚的。
安绣岚知道女儿心中的志向和她要做的事,虽然心疼,但还是想让她大胆地闯荡,成为这陈国天下最强壮威武的苍鹰。
自然也不会束缚她的双翼。
“姐姐说让我出门多带些护卫。”谢云峥摸了摸鼻尖,在思考姐姐的用意。
是在担忧他的安危吗?
“那就听你姐姐的,一个人少出去晃荡,若想出门就多带些人。”女儿的话,安绣岚当然是听的。
京城风起云涌,诡谲风波一阵又一阵,说不准就卷了哪个世家的子孙进去。
谢云峥没说什么。
虽然他在不去书院的日子里确实爱往福德楼、听竹轩这些地方跑,但是少了这些也不是不能行。
也许,如父亲所说,京城是真的要变天了呢?
……
“我听说你庄子上今日倒是热闹,来者络绎不绝啊……”
谢云昭推开半掩着的门,已是傍晚时分,夕阳西下也只留下一片映照在门扉上模糊的幻彩。
门被打开后,一片光亮进入屋内,照映出带着陈旧划痕的地板。
听到屋内那人说话的声音,她退出去几步,似乎确认什么似的看了门上方一眼——喜盈吾室。
还是这个老地方,还是这块老牌匾。
遂再次进入,靠在门扉上:“就两个人,还都是我的同僚,哪里来的络绎不绝之说?”
屋内的人正端坐着,借着点燃的新烛的光亮写字。
“不是还有你的小弟?”写完字,屋内那人将手中的纸轻轻烤过封好,头也不回反问。
消息倒是灵通。
谢云昭心中轻嗤。
见他封好纸,她这才上前,“他不算,一个小孩子。”
“人我见过几次,是个好孩子。”那人回过头来,半边俊朗的面隐藏在黑暗之中,只能隐约可见眼尾微微弯起,红唇饱满,说不出的和煦温柔。
谢云昭多看了他一眼,背着手环绕着这个不大的屋子转,嘴里含糊道:“再怎么样的好,也只是个孩子。”
这屋子里的布置几乎没怎么变过,只是些许细节不大一样,倒让她又想起从前。
那人就那样保持着一个侧身的姿势看着她的动静,既不起身迎接沏茶,也不阻拦她的动作。
“在你的眼里是,在别人的眼里可不是。谢家的大小姐在军中有了好位置,前程似锦,这谢家的小少爷说不准会在哪里谋高就呢。”
如果谢家这一辈的两个孩子站在不同的阵营,针锋相对那就有意思了。
谢云昭不作声,看见屋内挂着的一串风铃,曲起手指弹开,风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谁敢?”
来一个,她摁下去一个。
这京中有心人不少,有胆子的人却不多。
“好吧,就算是我也不敢。”那人低头笑笑,终于肯站起身来。
烛光不甚明亮,只能看见他脸部的轮廓,看不清他的神色。腰间挂着一块白中透红的玉牌,玉牌上繁复花纹象征着他的身份。
清远阁——燕回时。
“还有你燕回时不敢的?”谢云昭侧头看他。
燕回时的步子就停在屋子中央,一身墨绿色的轻衫罩得他整个人肃穆稳重,窗棂吹来的风吹动他的发丝,带来一点灵动。
“……啊,还有,”他停顿须臾,声音带笑,“兰家那位跳脱得很——但我没动手。”
谢云昭与他对视,只见得他脸上无辜的笑意,真真切切地像一个为她着想、为好友赴汤蹈火的绝世好人。
“想借我的手?”他话一出,她就知道他心里打着什么鬼主意。
燕回时手指轻轻环绕着腰间玉佩的流苏,深深叹气:“没办法,清远阁不能出手。”
“那我能?”她又不是打手。
“你不是还有那一位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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