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那怪物兴奋起来,他猛地将头又探进来几分,扭动着瘦弱的身躯,从窗子外跳了进来。
它的身躯比前些时日沈霖看见的时候又大了许多,沈霖心中的猜测得到印证,只是想不明白,为何那日他们出手烧村的时候,这怪物没有现出原形。
沈霖转了转眼珠,心中思忖着,如今他们三个人老的老,残的残,想要和对方谈合作,怕不是要先丢一条命。
她几近是立刻就做出了逃跑的决定,扯住湛廿尘的袖子,她又扭过了头,却猛地大脑一空。
身旁的老妇人不知何时已经没了踪迹。
与此同时,刚刚那怪物所站立的位置传来尖锐的惨叫声。
那声音显然不是村长发出的。
沈霖指尖微顿,心中蓦地空了一拍,她下意识地抬起头。
原本同她躲藏在木桌底下的老人此刻正伫立在怪物面前,虽然佝偻着腰,可眸中却迸射出一抹坚定的光。
那怪物见老人挡了它的路,身子僵愣了片刻,即刻又张开大嘴,发出了驱逐的怒吼声。
他的动静太大,一瞬间,罡风随着他的声音掠过房间,飞沙走石,捅破了薄薄的窗纸,打翻了破旧的木床,连带着沈霖和湛廿尘藏身的木桌,也被劈作两半。
不出几秒,原本还算整洁的房间变得狼狈杂乱,站立在倾斜桌角上的茶盏颤颤巍巍,终于随着风跌落下来。
即将砸碎在地面的那一刻,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探出,轻轻抓住杯柄,而后,猛地砸向前方朝着老人甩出藤蔓的巨大怪物。
那怪物的藤蔓受到撞击,立刻暴躁地甩着脑袋,带动着头顶上的巨大花冠,猛地扭向沈霖的方向。
确定老人脱离危险后,沈霖漫不经心地收回手,随即心中有了主意。
她扭过头,对着身旁的湛廿尘询问道。
“对了,你的妖力不是有着安息静心的作用吗?”
“那它,你能不能搞定。”
沈霖指指狰狞着向前,离自己咫尺之距的怪物,又捡起一旁的碎木块砸向对方那不断收缩着的巨大脑袋,试图阻拦它的前进。
只是一旁的湛廿尘长久都沉默不语,直至那怪物再次朝着这个方向甩出藤蔓,他这才隐秘地探出一抹紫色妖力,在空中泛着光打圈游弋着,开出花的形状。
仿佛是被什么神秘的力量影响到了,那怪物原本泛红的眸子渐渐呆滞起来,即将触碰到沈霖的藤蔓也慢慢缩了回去。
沈霖将这一幕看在眼中,长呼一口气后,缓缓松开了直冒冷汗的拳头,另一只想要拉湛廿尘挡刀的手也默默缩回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在她的视线中,那怪物在冷静下来后又多次尝试着抬起手朝着自己的方向攻来,但是受那多白色小花的影响,最终他还是放弃挣扎。
“喂,我有话对你说,你——”
见眼下正是谈合作的好时候,沈霖轻笑着上前一步,但下一刻说出的话却卡在嗓子中。
只见那怪物的后背上已多了一把小巧精致的匕首,在暗夜里泛着寒光。
那刀柄锈迹斑斑,与这刀口的锋利坚韧毫不匹配,它正慢慢没入那怪物的身体,刺目鲜红的血缓缓从那刀下的身体中渗出,一滴一滴,滴落在石板上。
入眼是触目惊心的红,望着那怪物后方紧攥着匕首,泪眼婆娑的老妇,沈霖大脑蓦地变得空白,她呆愣着,不由自主地攥起双手,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完了,她可能又要被抹杀了。
从脚底升起的寒意慢慢顺着身体爬上大脑,沈霖有些后悔了,明明之前被警告过的,如今,怎么头脑一热,又做出了这般蠢事。
不,不,好像也不是后悔……
心中各种复杂的情绪都交织在一起,额角的冷汗滴落,砸在她的手背上,她颤巍巍地抬手打开剧本,想象中的痛感和警告并没有传来。
空中的那行大字仍如之前的那般泛着金光,上面的内容丝毫没改。
【请宿主找到青琏,让反派与它达成合作。】
看着看着,沈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字上,心底缓慢生起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她之前的推测,似乎都是错误的。
这个青琏,根本就不是村长。
沈霖渐渐回过神来,将目光放在前方颤动着双臂,失力地瘫坐在地上的长翠身上,她仰头盯着面前还在不断流血的怪物,目中是沈霖无法参透的悲切与愤恨。
真奇怪,她在伤心什么?
明明是她自己动的手……
沈霖不理解老人这般自相矛盾的做法与反应,可不知为何,她还是踏出步子走上前,站立在老人旁边。
“爹爹,我是长翠,不是阿长。”
“您该清醒了。”
在一片静默之中,长翠望着面前背朝自己,渐渐脱离怪物形态的父亲,泪水仍旧顺着那干枯面部的褶皱上滑过。
她的声音沙哑却平静,静的如同幽潭中的死水,久远,黑沉,让人根本探究不出她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可长翠始终都明白,她究竟是在做什么,又在说什么。
“十六岁的阿长在五十年前就已经死去了,在那场大火之后,再也没人叫她阿长。”
“爹爹,是您忘了她真正的名字,不,不,不仅仅是她。”
“您连您自己是谁,恐怕也全都忘了!!”
长翠的语气忽然拔高几分,她激动地从地上爬起,在沈霖诧异的目光中,绕到那已重新化作人性的青衫中年人面前,抬起手颤巍巍的指责着,面上带着些癫狂的神色。
只是她的身体已经不复年轻,在声声控诉之下,她的胸腔快速起伏着,佝偻着身子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是您——”
“是您毁了我的嗓子!”
“咳——”
“咳咳!”
看着面前不为所动的中年人,长翠并没有往下说,即便嗓子已经极为不适,她只是激昂地,机械地重复着这一句话。
没有对父亲残害无辜,杀害路人的指责,也没有对他消失四十年,对自己不闻不问的不满。
有的,只是作为一个女儿在面对亲人忘掉自己,并在此前提之下伤害自己时的委屈与愤恨。
她对此感到失望,那不是她的父亲,那只是一只盛着她父亲灵魂的怪物。
既然这怪物干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那么她的父亲,一定会愿意她杀了这只怪物的。
想到这里,她便沉默不言了,只是低垂着头,眸中面前熟悉的人的面色变得苍白,挣扎着抬起手想要去拔身后的剑。
望着面前人对自己的话并未做出反应,长翠像是早就料想到了这个场景,蓦地笑了:“再见了,怪物。”
这次,她并没有称他为爹爹。
她叫他怪物,她终于认清了他的真面目,并鼓起勇气,撕开着丑陋的假面。
但不远处的沈霖看到眼前一幕,却是微微皱眉,她早就从后方绕到侧面,更容易观察到这村长的反应。
只是她觉得,面前的青衫中年人似乎并没有长翠眸中那般毫无波澜。
他浑身是血瘫坐在地上,剧烈抬手的动作像是在拔刀,可眼下冷静下来止血分明才是最好的选择,与此同时,他双眸的红色已经褪去,带上一抹可以称得上是焦急的神色。
他唇齿微动,想要张嘴说话却仿佛受到了什么压制般,始终不能出口。
“跑!快跑!”
忽然,在一阵突然袭来的地动山摇中,面前的中年人几近是嘶吼着喊出这句话。
这次沈霖和长翠都听清了,但已经来不及了。
她们费力地在这剧烈的摇晃之中平衡着身子,周围物体不断掉落,残破与狼狈之中,地面上缓缓延展开一抹黑色的漩涡。
在那幽深的黑色之中,一只青白发灰的手缓缓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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