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对面的二人僵持了好一会儿。韩蕲在等燕奚开口陈词,可燕奚一直不动。
后面的几个人以为燕奚看傻了,其实燕奚是被吓到了,现在四肢百骸都动不了。
如果在漫画里,燕奚相信自己的眼睛此刻一定是煎蛋状。
怎么这么巧,那天在衣裳铺子里碰到的人,是韩蕲的贴身随侍!
那不是,什么都听进去了吗?!
她现在的计划简直比泡汤更糟糕!
那她是开口还是不开口呢……
燕奚现在腿有些发软。
总归是要试一试的,毕竟能在韩蕲身边服侍的,也算一个位子比较高的人物了。再者那日距今日已有半月有余,一个“大人物”怎么会留心记住路上偶尔相遇的“小人物”呢。
燕奚呼了口气,试图稳住自己,然后往前迎了几步,快速扫了一眼韩蕲身侧的毕之若,面上笑意融融:“殿下,好巧啊,没想到没隔几日又碰到了你,你和我们真是有缘。”
韩蕲稍瞥了她一眼:“不巧,大半月未见。”
毕之若微微侧目,撑伞的手轻轻抖了一下,朝燕奚的方向虚看过去,一句话也没有插嘴,仿佛从未认识面前的姑娘。
燕奚暗中观睨毕之若的反应,见他岿然不动,心里不由大吐一口气,说话也有底气了,也不在意韩蕲不冷不淡的嘲意,继续笑道:“是呀,京都这么大,人流这般多,能在今日此时遇见,可不就是缘分。殿下既然愿意听到我的声音从马车上下来,便证明不讨厌我,也愿意奔赴这段缘分,又何必口是心非呢。”
韩蕲冷笑:“你倒是聪明。”
正是知道他的脾性,燕奚继续陪着笑脸:“相逢即是缘。之前分别匆忙,我并未来得及感谢殿下,今日正好相遇,便赠殿下一幅画聊表谢意。”
韩蕲盯着她:“几日前不是谢过?”
前几日也不是她谢的。
燕奚尬笑,觉得还是此画作毕再将所有真相道出是为稳妥些,遂道:“今日不是我,是我妹妹想要谢殿下,请殿下全了妹妹的一片赤诚之心罢。”
隔着街道和雨幕,那方的对话燕听雪听不太清,什么心愿,什么道谢,什么画。
不知道燕奚最后一句说了什么,韩蕲朝这边淡淡望了一眼,随后启步走了过来。
她总算明白了,原来这几日妹妹如此反常竟是为了偶遇摄政王,她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
“您请站这里,容我同画师说一声。”燕奚恭敬地伸出手,示意韩蕲站在她方才所站的位置处,就在燕听雪对面。
她提裙跑到摊主身侧,果然见燕听雪跟韩蕲打招呼。
“见过殿下。”燕听雪福身道。
韩蕲淡淡颔首。
燕奚凑在画师耳边道:“就是现在,先生快画!”
画师可算懂了,自己方才竟是看错了姻缘。不过兴来作画,无任何交易,倒也无妨。
他扯过几张画纸盖过方才落笔,不多时一张栩栩如生的画作就此展与眼前。
画上女子碧彩华裳,男子清冷自持,端的是一对金童玉女。
燕奚拍手叫绝,当即招来祁兰付账:“先生画的真好,我相信画中之人也会欢喜。”
她直接拿过画作,往这边赶来,抬眼入目的是韩蕲深邃的视线,好似将她所有心思都看穿。
燕奚心头一停,可想到自己一会儿的澄清,觉得此后韩蕲面前便不再有她出现,不禁又挺直腰杆。
她恭敬地将画作呈给韩蕲,笑道:“本想给殿下单独做一幅的,不想先生将我先后所求听到一起,便有了这一幅美人图。画上之人具是美人,望殿下莫嫌弃。”
韩蕲没动,毕之若已会意,接了过来再递给他,他这才拿到手里展开。
见状燕奚冷冷扯了一下嘴皮,又不敢表露太过明显,只能轻轻撇嘴。
画很仓促,连女方的碧色衣裳,也只是简单涂个色,可寥寥几笔轮廓,已勾勒出眼前人的神韵。
韩蕲嘴角一勾,将画递还毕之若。
毕之若会意,递回过去:“殿下觉此画不该是他留着,不如回赠燕姑娘。”
燕奚并未拿回画作,不解问道:“殿下既已答应,便是不嫌弃画师技艺,为何不收?”
毕之若看着燕听雪笑道:“为姑娘名誉着想,自是不能收的。”
现在正是解释的好时机,燕奚握紧拳头,一脸赴死状凝重地道:“其实,我一直有事瞒着殿下,我……”
“吾乏了,之若,回府。”
与此同时,韩蕲开口道。
燕奚本就紧张,被打断时慌忙间咬住了自己的舌头,一句话也不能往下续,听到毕之若点头接着道,“主有疾,须悉心照料,画作便先不还与姑娘了,望姑娘改日来府上取。”
毕之若扶着韩蕲,二人匆匆之间上了马车,促使车夫驱车而去,一时间人竟又散去。
燕奚有点欲哭无泪,不得不转向燕听雪,“阿姐我再让先生给你画一幅。”
燕听雪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心意已到,我们回去罢,阿姐有话同你讲。”
说罢,她便命祁兰、芳菲为她提着裙摆离去。燕奚不由得心里一咯噔,觉得大事不妙。
她懊恼般地抓了抓头发,也忘记问书生要地址了,急匆匆跟上女主的步子:“阿姐等等我。”
不消时,驱车而去的车夫又带着马车回到了此地,停在了方才作画的书生铺子前。
书生惊愕地抬起头,车帘后伸出一只手,完整撩开了二人之间的隔屏,能让他一眼望见里头端坐的人。
那人披着与方才同样的大氅,身前的茶壶烟雾缭绕,掩住了他的神色。
他道:“方才所画第一幅,请鬻与吾。”
书生内心惊愕,没想到自己悄悄无心之举,竟被他看出来了,可见此人功力眼力并非一般。
方才已偷听到他是摄政王殿下,如何敢违抗命令,只得胆战心惊将画作拿出,等候发落。
果真有灵感的画作就是比听从命令服从指挥的画作更生动飘逸,形神具备。
画上女子身着绿衣,提着裙摆,跳跃着朝男子靠近,似乎带了满心的期许,而男子则撑着伞,在朦胧绵柔的雨里,等着女子的靠近,双手分别藏在大氅两边,似乎下一瞬便有意图想要拥抱女子。
真是一幅郎情妾意图。
画师这眼真是拙到什么地步,竟将他们二人间互相算计的关系看作两情相悦。
韩蕲勾唇冷笑了一下,却是将画作卷起来收到自己身边。
“赏。日后随在吾侧罢。”
他话毕,掀帘人便伸出另一只手来,将一块令牌递到窗外,“你且收拾好你的东西,拿着这块令牌到青门巷摄政王府,自会有人安排你。”
书生闻此,惊于自己竟有此际遇,当即接过令牌朝马车内的人跪拜起来:“草民拜见摄政王殿下,能得殿下赏识,草民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毕之若道:“不必,殿下有自己的安排,你且听命即可。”
他轻道一声“走”,车夫带着金铃清响遥遥而去。
雨,逐渐停了。
*
听雪院内,燕听雪将燕奚留在了桌前,让芳菲为她斟了一杯茶。
燕奚心里一紧,忙问道:“阿姐何事?”
燕听雪抿了口茶,叹了口气,决定戳破这仅燕奚可见的纸窗户:“小奚儿,你是不是不喜摄政王?”
“怎会不喜?”燕奚道。
她低下头去,手捏起茶盖,沿着杯沿轻轻送了送热气,“阿姐为何这样问?”
“我见你,对摄政王并无爱慕之意。”燕听雪端坐着瞧她,“殿下机敏,故意将画展作我能瞧得见的角度,让我瞧见了这画上的碧衣大氅。他身边侍从说话也是瞧着我说的,我焉能察觉不到。我忽想起之前你曾问过殿下喜好,再加上你这几日异常行为,我便想通了。”
“所以小奚儿从寒山寺那日起,便意欲撮合我与摄政王殿下,你说我说可对?”她将袖子一端,气上心头,“我以后再也不给你做绿豆糕吃了,让你拿去骗人。”
桩桩件件盘算下来,燕奚知道伪装此计已失,不得道:“阿姐我错了,我这还不是为你好。你年已二十还未相中如意郎君,爹娘着急,我这做妹妹的自然也着急。那日你林中舞蹈,刚好被我撞见,我瞧见殿下对你十分赞赏,眼中甚有爱慕之意,且殿下一表人才,位高权重,家中并无妻妾,传闻最爱端庄贤淑的闺阁女子,与你相配正好合适。但那日你因惊吓又逃得快,我不得已便借你身份靠近殿下。”
她拉起燕听雪的衣袖:“阿姐,送到殿下府上的是你做的绿豆糕,你跳舞那日也穿的碧衣,而且你穿碧衣也确实好看,你瞧摄政王的爱好与你如此相配,你们二人真是天作之合。我今日本来就是要解释的,谁知被打断了。”
说到这句话,她丧气地低下了自己的头,燕听雪反而微微摇了摇头。
她正欲说些什么,芳菲突然进来递过来一个请帖:“小姐,孙小姐邀请小姐您和二小姐明日去买话本,她说若是你不感兴趣可以不用去。”
燕听雪笑了笑:“我一个外行就不去扰了她们的兴致,你把帖子给小奚儿罢。”
这帖子真算救命稻草。
燕奚欢喜接过:“谢谢阿姐。”
也不给燕听雪继续讲下去的机会,她转身就溜走:“阿姐再考虑考虑,我一定是要帮阿姐寻一份好姻缘的。”
燕听雪本欲张口叫住她,可看着眼前还冒着微微热气的茶,反而笑着摇了摇头。
其实她想说:殿下对小奚儿你更感兴趣。仅唤了一声,殿下便下了马车,从始至终目光都留在小奚儿身上。寒山寺相遇的是你,被救的是你,送绿豆糕的也是你。
我做绿豆糕,也全是听说你爱吃,想着做好有一日能讨好你让我们姐妹雪释冰消。送回来的盒子几乎没有任何渣沫,说明殿下一口未吃,只因送的人是你,故意说来讨你开心。
其实小奚儿你没察觉,寒山寺时和今日,你穿的都是那件绿衣。碧色和绿色,其实相差无几。殿下那么聪慧机敏,怎会看不出性情相差巨大二人的身份,只是想随你的性子,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殿下爱慕的是你,阿姐呀,是没有机会的。况且阿姐喜欢的是如星如月的少年郎。
她想到那日悸动过一次的心,突然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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