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奚心里惴惴,如何都放心不下。刚被小僧弥安顿好,她就顺着原路线偷偷返回,还没溜进门,就迎面撞见跨门而出的韩蕲。
一时,她无处遁形。
燕奚面上稍微表现出了一丝不自然。
她忙笑道:“我一个人在屋子里无聊,就跑出来瞎转转……”
韩蕲脸上竟扯出一抹很淡的笑,“正好。听说寒山寺有一梧桐,上面挂满众生所愿,不知你可试过?”
燕奚讪然道:“还没。”
“我亦未试过,今日我们正好一同去瞧瞧。”韩蕲道。
燕奚虚虚应答一声,随在韩蕲身侧 ,好奇地去张望那棵神树。
那棵梧桐在僧人住院对面的客院里,出了左侧的拱门,便能一眼望到。
红布飘荡,碎铃四散,炙热圣洁,宁静清心。
那一棵梧桐,有百年。
枝丫太过繁密,老的旧的,都挂着红艳艳的布条,甚至有些布条上还坠着细铃,不知许的什么愿。它们承受着太多的期许,此刻在风中,颤颤巍巍,却又稳稳当当,没有弃掉一个愿望。
在院子不远处的角落中摆放着一个案台。案台后安安静静守着一位正闭眼念经的僧人,案台上便是可挂在树上的红布,被诵过经,画上梵文,淋着佛光,送上了满满的祝福。红布一侧摆着笔墨砚,光是闻上一闻,便有隐隐约约的檀香扑鼻而来。
韩蕲和燕奚停在了这案台前。
守着案台的僧人倏然睁眼,客气道:“施主想要写些什么?姻缘,时运,家人,自身?”
韩蕲淡淡瞥了燕奚一眼,“写姻缘。”
僧人瞧着韩蕲道:“阿弥陀佛。施主,祝姻缘的红布要用带金铃的,须二者真心长久,这铃和梧桐枝才能承住这姻缘,否则哪日飘零何方,在下也不知。每日,我们都会扫去一些‘遗憾’。”
原是这样,燕奚心里道,怪不得这棵树挂了那么多布条居然这些布条还不掉,原来是每天都会落的,不过被及时地清理掉了。
如今他还特意将此自然现象说得玄乎其玄,是命运安排,真是丝毫不能找到理由拆穿他们呢。他们如此反而能让更多人信服吧,怪不得香火这么旺盛。
燕奚正在出神,韩蕲突然拉了她一下,她这才赶紧回神,连忙问道:“要开始写了?”
韩蕲淡淡瞧着她,说:“并未。师傅先将前提讲清楚。你没听清,我便再告诉你一遍。写这祝姻缘,须得写者真心实意,倾注决心,否则灵魂将永被困于此世,何处入不得。现下你听清了?”
他刻意咬重“困于此时”和“何处入不得”,再配上他冷静认真的神色,饶是燕奚再不信,还是忍不住去想自己的可能。
燕奚一时竟沉默了。
韩蕲便继续道:“现在,你愿意同我一起写吗?燕奚。”
燕奚继续纠结中。
[报告主人,韩蕲有黑化的趋势,请主人立即回答韩蕲的需求。]
救命,我知道了!
燕奚急忙挥舞掉脑海里的警报。
“回家”,她本来就有其他事故加持的可能,如果再添一项不稳定的可能,她真的还能回去吗?
燕奚真的不敢去赌。
比起这里,她还是想回去。
不用动脑子,不用拼命社交,不用违背心意,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按照自己所想进行。
这太自由,太舒适了,燕奚太想要了。
相比于韩蕲的黑化和好感度降低,燕奚更想要回家的稳定可能。
思考中,她不自觉地咬住下唇,这一动作落到韩蕲的眼里,他神色一暗,已经知晓答案了。
他不再等她,沉默地拿起狼毫,在红布上写下自己的祝语——
和燕奚,生世纠缠,死亦不散。
他将笔塞至燕奚手中,将思考中的燕奚抽离回现实,望着她满脸震愕的表情,道:“我写好了。待你写好,唤我。”
说罢,他带着手中的布条往客院深处走。行走间,他将手中布条越攥越紧。
他的脑海里回想起了无涯方丈的话,“此姑娘,现世人也。若你不放心,再用那一道以往你最不屑的姻缘祝试试罢。这姻缘祝,从未出过错。金铃响,咫尺天涯两心同,金铃灭,不是死伤便是休。”
他冷然一笑。
不用试了。
她这样一个阴阳雨晴都放在脸上的人,只是说一句话,便能全部托盘而出。
今日,不又见识到了。
“不过,老衲了解你的性子。姻缘天定,无法强求,你切莫写些唬人的话,镇住姑娘的魂。”
招惹了他,又凭什么让他放下。
离开,没有那么容易。
没那么容易的。
他眼中的疯狂愈来愈深,偏这个时候,孙策泱迎面而来,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与他碰面了。
待他发现时,脸上的阴沉根本来不及转变为平日里的云淡风轻。
孙策泱一脸顿愕,瞥着韩蕲红红的眼眶,心中顿时猜测万千,依是按照礼数行了个礼。
韩蕲淡然颔首,当即喊住他,“孙小将军这是去往何处?”
他忙笑着回:“妹妹托我送与无涯方丈看的东西方才忘了送去。方才小师傅通知我殿下出来了,如今我便再请方丈一趟。”
韩蕲顿了顿,没有阻拦:“且去。”
孙策泱应声,他有些奇怪韩蕲为何拦住他,在他回身走的时候又回头望了一眼,这回瞧见了他手中攥成团的红布。
上面有铃铛,太特别了,孙策泱一眼认出是姻缘祝。
为何单只这一只被韩蕲攥在手里呢。
孙策泱心下疑虑,到这树前便解开了。
他一眼就望见了站在红祝案前的燕奚,待他走得更近些,他看到了她面上的犹抉与纠结。
一声清朗的笑从燕奚身后响起,她转身回望,看着面带笑意的孙策泱朝她走来,嘴中道:“小奚儿在此,是要求什么?”
时隔多日,燕奚还是被他这般明媚清朗的笑晃了神,思绪不由得就飘到春三月的时候。
不过,她莞尔一笑,一切都是过去式了。
“策泱哥哥,这里的姻缘祝,当真如此灵验吗?”
果然是求姻缘。
孙策泱心中默道。
所以,见韩蕲方才那般情形与燕奚如今作态,她是,犹豫了吗。
孙策泱望着她,内心腾起一股希望。
“当然。百无一失。闻说实现过的祝愿都收集于清净堂,未应现的皆被埋于地底,小奚儿可是要去瞧瞧?”
燕奚连忙摇头:“我连祝愿都没有想出来,就不去了。”
孙策泱笑道:“小奚儿是想写一个人的姻缘祝还是两个人的?”
燕奚故意不回,突然眼睛一亮,问道:“还能写一个人的姻缘祝?”
孙策泱故作打趣道:“小奚儿就给独身子留些后路罢!如何不能写。情人祝姻缘,独身求姻缘,都是可以写的。”
燕奚问道:“一个人写也会将魂灵囚于这世吗?”
孙策泱道:“怎会。一人是求未定,二人是卫已至。小奚儿想写一人还是两人的?无论怎么写,只要这红祝不送到这棵百年灵树上,都无魂灵之忧。”
听到这句话燕奚眼睛一亮,“当真?”
孙策泱浅浅一笑,温声道:“当真。在小师傅面前,说错话会被纠正的。”
他猜对了。
那么,原因又是什么呢。
他笑着,自己也拿起一张,“正好,我也为我自己求一求姻缘罢。”
闻此,燕奚忙打趣道:“策泱哥哥何须信这些,若求姻缘,策泱哥哥随便往街上走一走,便能遇到,指不定就有意中人呢。”
孙策泱淡淡一笑,“写红祝的时候旁人是不能看的,不然便不灵了,还望小奚儿此时能背过身去。”
“好好好。”燕奚笑着飞速转过身,“我写的时候策泱哥哥也不要看哦。”
“好。”孙策泱道。
韩蕲静静倚在去往客院禅房的拱门处,将手中的红布越攥越紧,可他仍维持着,没有一丝声响的铃铛声动。
原来顾忌的不是离去,只是眼前站着的人非心中之人而已。
那为什么愿意同他安寝,为何愿意主动亲吻。
一个人,是不能同时喜欢上两个人的。
是虚与委蛇,还是逢场作戏?是步步为营,还舍身于谋算?
燕奚,你三禁尽犯,如何敢,怎么敢,跟别人魂魄交合,悄然逃离我。
可是他始终没有上前,没有去拦燕奚的落笔,只静静躲在暗处瞧着,少年男女脸上嫣然夺目的笑容,看着他们的嘴一张一合,约摸说着些什么打趣动人的情话。
待他们转身走至这树前时,他将身子一侧,躲至拱门后。
在暗处的,从来,永远,一向,是得不到眷顾的。
太迟了。
真是嫉妒啊。
嫉妒鲜活的生命,嫉妒年轻的脸庞,嫉妒想法的交通,没有成堑的鸿沟。
他静静转身,不想再看到接下来最不能接受的进行,将那红祝随手塞进了衣领里。
铃铛在空中颤了一声。
走到灵树下的两人没有注意到这角落的暗意。孙策泱笑道:“高处挂得少,小奚儿若是想被神明看到,我可以帮你挂高些。”
燕奚连摆摆手,笑着道:“我就随便一写,还是不让神明看见我的愿望了。策泱哥哥你挂你自己的罢。”
孙策泱敛神,休整了一瞬,旋即笑又映在脸庞:“好。”
[警告警告,角色韩蕲对主人的好感度下浮至40,同时黑化值上浮至35%,请主人及时查明原因,请主人及时查明原因!]
脑海中轰隆一声巨响,燕奚脸上勾起的笑,就这样僵在脸上,她慌忙跑至拱门处,并没有看到有人停留的痕迹。
末了,她又跑了回来,一脸凝重色。
孙策泱望着她,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燕奚连忙摇了摇头:“突然发现我掉了一支小珠簪,去停留过的地方找了找并没有找到。”
孙策泱看着她头上插了一圈的红珠子,笑道:“很重要吗?若是实在喜欢,下次见面我送你一些。”
燕奚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心下盘算着如何此时脱离孙策泱去寻韩蕲。
正巧此时,以为小僧弥领着后面落着的几人走了过来。
燕奚听见一声温柔顺婉的笑:“看来多我们好些步的小奚儿干了件大事呢。”
燕奚当即回望,看见走在前面被祁兰和芳菲一左一右搀扶着的,是脸上盈盈笑着的燕听雪,背着黄昏霞光,全身被镀上一层金,沾了佛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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