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可少食荤腥,辛苦几位娘子做饭时给三殿下做些青菜炒肉丁,油要少放,比平时做菜的一半还要再少些。”
叮嘱完以后徐殊意随着曹昂从尚食局出来,分明听见后方几位尚食娘子的议论声。
无非是在诧异道三殿下竟然能少吃一点荤腥了。
还有一个声音在感叹或许三殿下可以重新挂帅上阵,大杀四方,若再与将军林峙联手,不一定就能平复西北。
关于宋璟的传闻,她不是没听说过,甚至在七皇子府并不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那年持剑平宁北的天之骄子宋璟,所有人都认为他比放朝太子更有能力有野心,更应该做太子。
宋璟凯旋的那一天是徐殊意第一次见他。
人声鼎沸的街道,小小的徐殊意跟在老黄身后,垫着脚尖好奇那个小将军到底是长什么样子。
彼时少年春风正得意,难得收敛了些目光的锐利,骑着高头大马目不斜视地从吵嚷的人群中穿过。
徐殊意望着他的背影出神,被老黄拉了一下衣服提醒后,依旧不舍地回头忘了一眼……
没想到那时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身患如此难以言喻的病症。
徐殊意不由得叹了口气,世事难料。
曹卬却以为她是憋的难受,便大发慈悲地说:“罢了,叫你去席上也是叫你难受,你随便转转吧,记得见人行礼。”
徐殊意瞬间一身轻松,她点点头,早听闻御花园的锦绣湖甚是漂亮,极其盼着去看一看长长见识。
大概是因为众人都在为今日的大宴做准备,一路上除了遇见几个小宫女便没碰见他人,徐殊意更加轻松,忍不住哼着小曲儿走着。
隆冬刚过,锦绣湖上一层未化的薄冰,岸上有几棵短小枯黄的杂草。
徐殊意一路上这看看那瞧瞧,真到了桥上却有些失望,低头仔细看着,努力透过冰面去看水中游动的锦鲤。
她看得出神,再抬头只觉得脖颈有些酸胀,想来这锦鲤湖春景才是最美的,自己或许还有同宋璟再进宫的机会。
徐殊意正觉得无聊,左右随便看看,却不想视野中出现了一个领她不痛快的人。
徐殊意淡然地站着,并不行礼:“见过韩总管。”
韩从文笑不出来,那日被她死死压在背上的窒息感犹如昨日之事,再加上三殿下对她非同寻常地在意,此时在宫中他自是不敢放肆。
“我是特意来寻殊意公公的。”
徐殊意只想离他远点,没好气地问:“寻我做什么?”
韩从文:“为你寻个后路。”
徐殊意冷哼一声:“这个后路不会就是你吧?”
韩从文:“我早与你说过,贵人的宠爱稍纵即逝,本就难以捉摸,如今三殿下府中已有新欢,你我毕竟一样都是太监,人家美女在侧,焉能坐怀不乱?”
果然是此事,徐殊意此时倒是有些认同渭城侯程墨的做法了,塞进去一个女子便能打破专宠内侍的谣言,确实有些道理。
徐殊意:“今日关于三殿下的谣言四起,可我家殿下只是没遇到合适的女子罢了,这般造谣是在动摇民心啊,韩总管可能猜到是谁在做这样缺德的事?”
韩从文不露声色地说:“我也不知,不过如你所言,确实是迷惑人心啊。”
上钩了,徐殊意憋着笑:“所以,公公是知道殿下不是专宠内侍的人的,对不对?”
韩从文醒悟过来,却已然晚了,只能顺着台阶就下,道:“自然是的。”
徐殊意:“那么韩总管还在担心什么呢?人嘛,各扫门前雪就好,何必管他人的瓦上霜。”
韩从文撞了个软钉子,觉得今日的殊意去上次的不同,却也不敢上前离她太近,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热心惯了。”
徐殊意转身要走,却被韩总管的“诶”字叫住。
韩从文笑笑,绕着徐殊意有了一圈,道:“你不要以为,那两个不中用的女人死了我就治不了你了,你的秘密我早就知道了。”
徐殊意心脏一沉,脑中已然闪过许多应对措施,她低声问道:“什么秘密?”
她的秘密如今可不是一件了,与宋璟灵魂互换过一次,也是不可与外人言说的秘密,否则宋璟必然掐死她。
韩从文见她目光闪烁,心中更加确定,笑笑道:“顶替死奴可是死罪。”
徐殊意的眸光闪了闪,倒是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此事,还不至于死。
韩从文见她不说话,继续说道:“我已经派人去找了,死奴是犯了大错的奴才,本就是身负死罪,奴籍也与旁的奴籍不一样,你日日夜夜跟在三殿下,不知这奴籍改没改?”
徐殊意自然不知此事,僵硬地道:“用不着你管。”
韩从文得寸进尺,忘了曾经的教训!,往前走了几步,徐殊意下意识地后退,直到后背挨上桥边,没了退处。
韩从文得意地又往前走:“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怕了?此事事关重大,今日众人皆在,若此事暴露,看三殿下如何保你?”
徐殊意退无可退,只能眼睁睁看着韩从文的脸越来越近,她忍着想删他一巴掌的冲动,冷静地说:“你大可试试,放着这么多大人的面断了死奴的买卖,你以为是什么值得叫人感恩的好事吗?你且试试,此事喊出去,给七殿下的名声是否有好处?到时候,不说三殿下不放过你,便是七殿下都会对你心生厌恶。”
韩从文的笑容僵在脸上,各中利弊他自然清楚,不过是为了威胁徐殊意罢了,不曾想她也不是个菜包,竟能想到这一层。
他脸上的横纹抽了抽,已然是生气了。
徐殊意的脑袋猛转,想着如何逃脱,指望曹卬和宋璟显然是不可能了,两人在宴席上大抵是脱不开身的。
她目光投向远处,路口处走过来一个男子,看不清样貌,一身浅绿色的长袍却极是扎眼。
韩从文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恶狠狠地道:“没关系,你是知道的,死一个死奴在于今天这样热闹的日子掀不起来一点风浪。”
徐殊意相信他做得出来,不能折磨死便一下杀死,除了没有过程结果都是一样的。
她分明看到那边的公子注意到了这里,正探头探脑地往这边走着,在那边的角度来看,自己大概是一个犯了错被威胁的小太监。
她的眼睛迅速升腾一层水雾,声音大了些:“韩总管,奴才是三皇子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从了你,你就放了奴才吧!”
韩从文没想到徐殊意会来这一出,有些摸不到头脑,却也迅速远离了她一些距离:“你在耍什么小聪明?”
他下意识地四下张望,与不远处的皱着眉头的公子对上视线的瞬间,有些绷不住表情——那是御史大人的公子。
韩从文赔着笑:“崔公子,怎么不在宴席上?”
徐殊意很识时务地哽咽:“见过崔公子。”
崔澜:“不知道七殿下若看到刚刚这一幕会作何感想?”
韩从文又被徐殊意摆了一道,狠狠地横了她一眼,解释道:“崔公子,是个误会,教训一下小奴才。”
崔澜可不是个好糊弄的,后面那个年轻稚气的小太监分明是一等内侍的打扮,就算低了韩从文一等,也不至于在御花园被教训成那般。
崔澜面色不善:“韩总管的事鄙人也有所耳闻,只是折磨死奴也就罢了,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折磨了不该折磨的人,这路就不好走了。”
徐殊意泪眼婆娑,她向崔澜透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落在对方眼里,更击中了他心中柔软的地方。
因着他父亲的原因,崔澜也不好与任何人交恶,只是侧身让出一天路来:“韩总管,好自为之。”
韩从文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回头对徐殊意留下一句不甚清楚的话,便走了。
徐殊意听得清楚,他说“你也好自为之吧。”
徐殊意不甚在意,韩从文此人坏事做的多了,过于自负,总觉得她能像那些吓唬一句就会就范的小太监一样,不过今日他明显是存在一些试探的意味,从刚开始不敢近身,到后来越来越近,难道那日宋璟与韩从文发生了什么?
崔澜见韩从文走了,转身对徐殊意道:“你也是一等内侍,没比他差多少,何必如此卑微?”
其实他刚刚把徐殊意的那句话听明白了,接受多年传统教育的他却难以接受,男人喜欢男人便罢了,还是太监喜欢太监,便是往上数个百年的史书,也不曾有太监同太监在一起的事。
徐殊意点点头:“我已经不是七皇子府的人了,却不知怎么被韩总管注意到了,我知晓他的心思,可这事……”她踌躇着流泪,“这事叫什么事嘛,奴才已经做了太监失去了娶妻生子的机会,可也不能被这般侮辱,今日多谢公子。”
崔澜面露尴尬:“无事,你也回去吧,我自己出来透口气。”
徐殊意行礼离开,走出了老远才一摸眼泪,这场戏演的不错,她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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