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云野营

云野营位于城外,小七特意嘱托了押送的侍卫,用了个其貌不扬的马车,绳子绑地松松垮垮,徐殊意稍作扭动就能挣脱。

她并不为自己松绑,押送的都是府中精卫,只三个字形容便是“黑高壮”,徐殊意的小身板与他们没有什么可比性。

如今形势压人,她从前也妄想三皇子府可以做她的倚仗,看来是想错了,还需重新计划离开,她暗自想着。

马车骤然停下,徐殊意身体前倾,听见外面号令声震耳,猜到是到了云野营。

而下了马车的场景却有些令人意外,云野营的将士大概只有声音是使足了力气,操练起来软绵绵,还不如徐殊意扎马步使劲。

徐殊意还没从惊愕中缓过神,就被黑色的布条蒙上眼睛,有人引着她走,她也只能亦步亦趋地跟上。

七拐八拐以后,路线开始向下,大概是地牢,没走几步就闻见潮湿的气味。

又向下走,布条被人一把扯掉,入目是各式各样的刑具,光是震慑也够用,免不得让人瑟瑟发抖。

黑暗的地牢只开了一个狭小的窗子,冷风吹入,整个地牢犹如冰窖,徐殊意打了个冷颤。

环顾四周,不是她一个人,在她的隔壁来有一个人被紧紧绑在柱子上,双脚离地,衣着单薄,头侧垂着,不知生死。

徐殊意不敢多看,匆匆忙忙地垂下头。

她手足无措,却有胡子拉碴的狱卒进来送被子。

“公公有人照顾着,委屈在这地方住些日子。”

徐殊意点点头接过,是厚厚的棉被,能抵挡些寒气:“多谢大哥。”

“公公何必言谢呢?若是公公有朝一日复宠,拉我这粗人一把,我就平步青云啦,公公有事尽管吩咐。”

徐殊意尴尬地笑笑,意思算是知道了。

待人离开,徐殊意抱着被子惆怅,复宠?大概是太看得起自己了,从来也没资格做过韩从文那样一手遮天的内侍。

“我记得你。”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徐殊意吓得不轻,生怕是诈尸了。

半晌,她才试探着说:“你……你是谁?怎么会记得我?”

那人似乎轻笑了一声,听不真切,更像吐了一口气。

“我想杀他的时候,你在场。”

徐殊意眼睛亮了,这样说来她也记得她——那日刺杀未遂的刺客,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被折磨成不人不鬼的样子。

女人杀男人,自然是有怨仇。

“你是那日的刺客?”

“自然,没杀了他真是可惜。”

徐殊意回忆了一下当天的场景,还有些后怕,若是扔那匕首的力道再大一点点,上西天的就是自己了。

“三殿下谨慎,你可能从进门就被他怀疑了,不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保住性命要紧。”徐殊意安慰道。

“你这人有趣,竟然劝一个要刺杀你主子的刺客留得青山在。”

“他已经把我关进来了。”徐殊意说。

“不知道你是为什么被关进来,但是看起来这里的人觉得你能回去。”

徐殊意:“有这个先例吗?进地牢的人再回去当差?”

“没有。”

铺垫够了,徐殊意适时扔出自己的好奇心,“你是为什么要刺杀他呢?”

“我恨他,他害了我全家。”那人似乎歪了歪头看过来,徐殊意不知为何有些没了底气。

突然她嗤笑一声:“你是不是就想听这个?”

徐殊意愣了一会儿,佯装生气道:“只是觉得同是天涯沦落人,问问而已,便是不想说也不必撒谎。”

“小公公,何必生气,将死之人,心胸需得放宽些。”

“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我记得那日你很漂亮。”徐殊意岔开话题,她还不想死。

似乎戳到了女人的痛处,她难得挺直了脖子,声音微微发颤:“你说,那日我很漂亮?”

徐殊意点点头:“自然漂亮,那天的蓝色很衬你。”

女人笑出声,笑着笑着却哽咽着喊道:“你们杀死我吧!杀死我!”

徐殊意惊了,忙安抚她:“别喊别喊,好死不如赖活着,怎么都是活着好啊,你把他们喊过来也不敢杀你,给你打一顿多痛苦。”

女人大概是听进去了,声音低了些:“我宁愿那天就死了,用我最好的样子去见他,为什么我要活到现在。”

徐殊意:“谁呀?对你很重要的人是不是,如果对你很重要很爱你,那一定不舍得你去死,甚至都不舍得你去刺杀冒险。”

“他死了,被你的主子害死的。”女人道。

昏暗的地牢里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她的头发凌乱地遮住半张脸,徐殊意却觉得脊背发凉。

徐殊意:“他……算什么我的主子,由着别人诬陷我,我不过是他们博弈的一颗弃子,你若是不介意可以讲讲这个跟重要的人。”

“我的阿苏吗?很好看,眼睛像星星一样,就像春风和煦,你若是看见就会发现他是这个世上最好看的男子。”

徐殊意点点头,合着是爱人,不过最好看的男子估计还得是宋璟,单看脸的话他还是没得挑。

女子似乎陷入了回忆,静默了半晌:“若不是那场灾荒,我们就要成亲了。”

徐殊意听到灾荒两字,心头一颤:“那时候你在南方吗?”

“没有,阿苏去了,他同他的父亲去的,穷山恶水出刁民,阿苏他们被洗劫一空,所以很长时间没治理好灾荒。”

徐殊意心下了然,所以是那批因为贪污被抄家的官员。

“阿苏的父亲没办法,只能像朝廷接着要粮,可是粮食在路上就被劫走,一次又一次,那个狗皇帝看着自己国库里的粮食一批一批地送出去,没了耐心,便派他的儿子去,竟然治了阿苏他们贪污的罪名。”女人激动起来,“凭什么?他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说杀就杀,凭什么?”

徐殊意顺着她的意思道:“是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那时候有没有见过阿苏,或许他没做过,但是同行的人将错误推到他们家身上。”

“不可能,他们在那里过得很不好,不过是那场灾荒拖了很久,朝廷需要人背下罪名,给天下一个交代,我保证阿苏他们什么也没做。”女子信誓旦旦地说。

徐殊意笑笑,此事她不知实情,她那时还跟着老黄身后,也会感慨幸好他们二人是在俞都城中乞讨,否则遍地无物可食必要饿死。

灾荒拖了许久还没盼头,宋璟是从打仗的北境匆忙领命去了灾荒的南方,至于是不是真的贪污,徐殊意想了想,以宋璟的性子,他咬死不放的事情大概是真的。

地牢里一片静寂,只能听见瑟瑟寒风。

女人轻声说:“你不信我。”

徐殊意否认道:“没有,我在想,如何给你的阿苏平反冤情,你那时有没有想过申冤?为何选择刺杀?”

女人:“我习武多年,以为能一举成功,为阿苏报仇,本就想着报了仇我也不活了。”

徐殊意:“你是哪家的小姐?习武之人,也太厉害了,那时我看到了,你一个人打两个,也是不输的。”

女人觉得此话有些阴阳怪气,奈何对方的语气太过真挚,她也不能计较什么:“不是小姐,我是他家的侍卫,暗卫。”

徐殊意似懂非懂,如果那家人让一个公子哥娶侍卫的话,想来也是开明的人家,如此难得不计较高低贵贱的婚事,可惜了。

徐殊意:“是因为准备婚事才没有去灾荒之地吧?”

“不是,阿苏舍不得我去,他让我在家等他,等他回来就同他的家族说明我俩的关系,他就能娶我了。”女子怅然道。

徐殊意嘴角微不可查地动了动,此事倒是比自己想得要提前许多,不提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这样的承诺也就只能是嘴上说说而已,可信度都存疑。

女子道:“我说完了,该你了说了。”

徐殊意不明就里:“说什么?”

女子:“如何为他平反?”

徐殊意:“你如今被囚禁于此,便是有再好的方法,又能怎样做呢?又能做到什么程度呢?”

女子坚定道:“我可以,用我的命来做。”

徐殊意:“姑娘,人命就一条,你如何用一条命做完全部?”

女子:“那你说,我要如何?”

徐殊意故弄玄虚地摇摇头:“只能说你太冲动了,不进来这个地牢什么都好说,收集证据,打破传言,一路送到御史台,送到皇上面前,这才是正道。”

女子眼睛一亮,瞬间抓住了重点:“我可能逃出去吗?”

徐殊意:“越狱?没听说过没有人接应还能逃出去的。”

“你能帮我想办法吗?或许,可以有人接应,我想想,可以的!”她有些激动,黯淡无光的天空突然出现一闪星火,她必须牢牢抓住。

徐殊意步步紧逼:“什么人接应?如果都和你一般功夫或许有可能。”

“我……我……没有了,只有我了,师傅的徒弟只有我了。”

徐殊意眼神微动,有戏。

她如果可以借助这个暗卫的能力逃出去,作为感谢自然可以指给她一条平反昭雪的明路,可若对方能力太强,她就不好脱身了,当下的情况反而正合她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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