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吱吱呀呀地走到山脚,徐殊意探出头,望过去是熟悉的山路,已经芳草菲菲。
徐殊意:“我自己上去,如果快今日就下来,慢一些可能需要明日。”
马夫是三皇子府的老人了,他点点头:“我就在此处等着。”
越过山路,灵宝寺还是很热闹,一进门便闻到香火的味道。
徐殊意随着人走,寻到那日的小沙弥,她笑着上前:“小师傅,我想为贵寺捐些香油钱。”
小和尚低头嗤鼻一笑,人人都想捐,又能捐多少呢?
他不甚在意地一指:“前面有箱子,积攒些功德在够了。”
“我是五皇子府上的。”
小和尚慌忙一抬头,只是觉得徐殊意眼熟,却想不起来何时见过。
不过师傅叮嘱过,只要事关皇家的人,都要重视。
他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要捐什么,灵宝寺都可代劳。”
徐殊意:“还需高僧指点。”
小和尚:“施主跟我来。”
过于顺利令徐殊意有些意外,不过这也证明灵宝寺很想与皇家有些联系,哪怕自己只是个奴才都没有被忽视。
香雾萦绕,味道比前面佛堂更甚,将空静的脸掩地看不分明,徐殊意上前,装这样子双手合十,“大师,好久不见。”
空静记得她,毕竟大晚上突然闯进来的事情一年也只此一件。
“阿弥陀佛,施主,可是有事要求。”
徐殊意看着他悲悯天人的眼,道:“我带了些银子,求大师指点。”
空静笑笑:“施主,难道今日来还问因果?”
徐殊意的脑子转地飞快:“也算是因果,不知大师可知道东宫的事?我跟在殿下身边多年,几年前也仗势行凶过,我现在心里悔啊,万一哪天查到我,又把罪名按在殿下身上,我该如何?”
“阿弥陀佛,施主若是诚心悔过……”
烟雾愈发浓厚,徐殊意头晕地听不清空静在说什么,只能胡乱点头,抬手掩住口鼻轻轻咳嗽,两粒黑漆漆的药丸夹在小拇指上被送入口中。
药味发苦微酸,含在口中却让徐殊意瞬间头脑清明,她记得要回一句好。
空静的声音忽近忽远,缥缈不定,可见这烟香中有多少迷药,就连宋玘信心满满配置的药物都只能勉强清醒几分。
“潜心佛经,心诚则灵,施主若信小寺。这些香油钱便暂时放在这,待到流年不利的时候,或设粥棚,或捐流民,总归都是好去处,施主觉得好不好?”
引导的意味十分明确,就算是徐殊意有些清醒也只能顺着答话:“好。”
周围安静下来,昏昏沉沉的感觉不断朝徐殊意袭来,她死死掐住腿才勉强稳住,口中的药丸已经含化,手中还有些,她却担心细小的动作会引起空静的注意,只能默默忍着。
如今看来,这个灵宝寺的秘密还不是一般的多。
低低的梵音渐起,颇有催眠的意思,徐殊意心头一紧,莫不是被发现了。
所幸空静只是吟唱了两句,大概觉得没意思,便问:“可惜施主这才算的是第一次正式来我这,不然以施主是五殿下府中侍从的身份,或许咱们能成为好朋友也不一定。”
徐殊意不说话,虽然按暗卫打探到的信息来看,还差答一句“是”便能离开了,不过一定不该是现在回答,这句话只是空静自言自语的牢骚,绝不是明确带有引导意义的结束语。
仿佛天地空明,只余她独自一人,在大雾中摸寻探索。
“施主。”空静突然开口,再一次将徐殊意拉回烟雾弥漫,烟香四溢的房间,“施主觉得如何?问题解决了是不是?”
徐殊意如释重负,答道:“是。”
空静低头呢喃:“阿弥陀佛。”
一阵清冷的风不知何时吹开门,烟雾被吹散,徐殊意瞬间恢复清醒,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烟雾逐渐散去,空静微笑的脸逐渐出现,意识到真的结束了。
空静:“施主,请吧。”
徐殊意的腿有些麻,她艰难地起身:“多谢大师指点迷津,我竟觉得头脑清明,殿下还要我早些回去,那我便不多留了。”
空静点点头:“如此说来,贫僧也不留施主了。”
徐殊意巴不得赶紧跑,端着刚从迷药中缓过神的样子,在小沙弥的引路下离开。
徐殊意恨不得脚底生风,一口气走到山脚处,宋璟派来的马车还在等,她像鱼一样钻进马车:“快走!”
马车起步的空档,从影不知从哪里钻进来车里,徐殊意被吓到,捂住胸口喘气。
从影:“发生了什么?为何不叫我?”
徐殊意:“别提了,五殿下的药没有特别有用,我有些话没听到,不过现在能确定,上一次那位夫人一定不是简单的拜佛,而是和空静商量事情,你听见他说得话了吗?”
从影:“他功夫不错,说话都要用内力压着,我的位置听不见。”
徐殊意:“那就更有问题,你都听不到,证明一定是见不得人的勾当做多了才如此小心翼翼。”
从影没有表情的脸色第一次出现了一点裂痕:“你以为我很厉害?”
徐殊意笑笑:“你跟着殿下,一定很厉害。”
从影的裂痕一瞬间收回:“你若不是女子,只怕殿下现在要防范的就是你了。”
徐殊意不解:“何意?”
从影:“女子会很爱听你那套不经心的话。”
徐殊意忙解释道:“都是真心话,我哪里会说假话。”
东宫
宋璟受邀前来,太子的邀请,在今天他没有必要拒绝。
宋珝已经早早等在门外,急地一圈一圈地转,见到宋璟他忙迎上去拉着他就往里走。
宋璟不明所以:“太子殿下,何事如此着急?”
宋珝:“阿英要见你,举着刀逼我非要见你,父皇已经叫人在府外等了,若是看见她这样,只怕又要定罪,好弟弟,你帮我劝劝她。”
宋璟停住脚步,任宋珝如何拉也拉不到。
宋璟:“太子殿下,以前她是太子妃,现在她因欺君之罪被贬为庶人,我作为臣子,见她于理不合。”
宋珝:“三弟,权当是帮帮我,做兄长的无用,保不下她。”
宋璟:“如今成英禁足明山,已经是太子殿下努力的结果了,不是吗?”
“是。”宋珝无力地点头,“禁足明山,这后半辈子对她,也算不得是个好结果。”
“她骗了太子殿下,太子忘了,父皇皇后盼着皇孙多年,你为了太子妃不纳妾,却也一直没有孩子,从前你对她有愧,现在呢?”
宋珝:“是我的错,她从始至终需要一个只爱一人的夫君,我当年确实有所动摇,到今日我对她也只是无奈与惋惜,我们之间,何至于此?”
宋璟看着他脸色的落寞,心中像明镜一般,这就是宋珝,便是不做太子也该自己立做庙,他去做受人敬仰的神明,过于善良对于掌权者从来不是好事。
宋珝哀求道:“三弟,帮帮为兄。”
正巧,宋璟也想听听成英要作出什么幺蛾子。
大殿里乱成一团,器皿摔地满地,帷幔被拉扯下一半,堪堪地挂在柱上。
宋璟蹙眉,一看便是闹了好大一场。
宋珝:“阿英,我把三弟带来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成英发髻凌乱,哭花了妆,从柱后露出半张脸。
宋珝:“阿英,别怕。”
宋璟嗤笑:“她怕什么?”
成英被激地目光一震,拿着刀便冲了出来,宋珝忙挡在宋璟身前,不知如何是好。
宋璟却丝毫不惧:“你要问什么?”
成英:“我哥哥呢?”
宋璟:“死了,为了你,自戕谢罪。”
成英不受控般的嘴角抽搐,眼泪无声流下:“我不信,哥哥很厉害,他能逃出去的。”
宋璟:“你只相信自己的判断,不过你应该感谢他,他走得越早,你的那些事越不会公之于众。”
成英嘶吼:“你胡说!别吓唬人了,你要是手里握着其他的证据,又怎会只以一件事拖垮我呢?”
宋璟:“那是因为只此一件,你就做不了太子妃。”
宋珝一头雾水,仿佛一个局外人:“什么?老三,你们说得什么?”
宋璟:“不如现在告诉太子殿下,当年本来要嫁给他的许安乐如何了?”
成英瞪着眼,忽而冷笑:“她早死了,太子殿下又不是不知道。”
宋璟却步步紧逼:“那她是如何死的?太子可知?”
宋珝不可置信地问:“难产,不是难产而死吗?”
宋璟:“成英密信送往许安乐的夫家,惹得许家老夫人怀疑,最后为了掩人耳目,大量的补品流水一样流进许安乐的屋子,过犹不及,一尸两命。”
“你有证据吗?”话音未落,成英举刀袭来,宋璟一掌推开宋珝。
人之将死的挣扎总是带血的,成英没有章法,刀刀狠厉,宋璟躲闪不及被伤到腰部,下一刻他握住刀柄使得成英连刀都拔不出来。
宋璟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看,本来我想留你一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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