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家人

安水寨人走楼空,陈可兰又一次体会到安静得可怕的感觉。

黑暗中有人无声潜行,四面包围安水寨,瞬间火把高举,四方火光冲天。

弥路从睡梦中被喊醒,有人大声叫嚣:“土匪,出来!”

弥路猛然惊醒,来不及穿鞋就跑了出来,正看见她手提灯笼无所适从。

弥路:“你先回去,我看看去。”

陈可兰:“我不回去,这声音听着像我哥哥。”

弥路拦不住她,忍着脚底的疼陪她朝着寨门走去。

在漫天火光中,陈可兰惊喜地喊:“哥哥!”

被知州以剿匪军功引诱过来的陈将军:“阿兰,你怎么在这里?”很快,他顿悟道:“你被这窝土匪劫走了,是不是你身后那个?”

陈可兰也明白了:“你不是来救我的?”

陈将军:“哥哥替你杀了他!”

说罢他下马提着剑就往前冲,陈可兰只能抬起手臂拦住他:“哥,他是大夫。”

陈将军怒火冲天,妹妹失踪一家子不敢声张,只怕是本就处在退婚的风口浪尖上的她声誉受损,此时她竟然维护一个土匪:“油头粉面的大夫?陈可兰,你脑子傻了!”

弥路:”在下弥路。”

陈将军:“迷路?我还绕路呢?”

陈可兰一张脸由红变白,又这样一个傻哥哥她也很无助。

陈将军忽而想起了:“迷……弥路?”

弥路:”正是在下,令妹中毒被我碰见,略施援手。”

剑笔直掉在地上,下一秒弥路的手被用力握住,“神医啊这是。”陈将军两眼放光,握住就不松开。

弥路抽不出来手,干笑两声也无济于事。

陈可兰拉开陈将军难以自抑的手:“哥哥,你来剿匪?”

陈将军:“是,里面有匪吗?”

陈可兰:“没有啊,他们去帮林将军打仗去了。”

“打仗?”陈将军笑容僵住:“哪个林将军?”

陈可兰:“林峙啊。”

陈将军瞪圆了眼睛,结结巴巴不敢相信:“他……他不是在甘南吗?”

陈可兰摇摇头,他望向弥路,回复他的也只有摇头。

“回营!”

陈将军跑了几步又折回来拾剑,一时脚滑险些摔个狗啃泥。

陈可兰拉住他的胳膊:“哥你跑什么啊?同为朝中同僚,他还能打你不成?”

陈将军急得面红耳赤:“我私自出兵,只求了太子。”

陈可兰震惊不已:“哥,你脑子才傻了!”

陈将军:“现在跑都来不及了,明日弹劾我的奏折就会递上去。”

陈可兰:“你不止在害你自己,还害了陈家,还会连累太子。”

陈将军自觉惭愧:“我本想着立个功,让崔家不敢欺负你。”

弥路:“我有个主意,或可将功补过。”

姐弟二人四只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弥路笑笑:“帮忙打个仗嘛,万一那边正难解难分,陈将军不就是雪中送炭嘛。”

陈将军恍然大悟,急匆匆地告辞,带着路织留下的地图赶往战场。

而神山实际情况也确实如此,两方难分胜负,甚至神山铜矿的人还略占上风。

田铮被徐殊意一剑暴露了真实身份,他的脸与云雾缭绕后的空静悲悯天然的笑脸完全重合,俞都人人信仰的空静高僧竟然才是私采铜矿预谋造反的主谋。

他带来的几个武僧在他暴露后从暗处跳出,都极厉害,杀心很重,完全没有佛门慈悲。

徐殊意搭弓瞄准那几个光头,却次次失败,直到暗卫接了宋璟和徐瑞安加入,才又稍有几分反扑的可能。

宋璟和徐瑞安毕竟几日未曾进食,刚刚在后山一番厮杀耗了许多力气,此时厮杀起来不及对方,一时躲闪不及,宋璟手臂一痛,徐瑞安快速朝中来人飞起一剑,保住了宋璟的性命。

“受伤没?”徐瑞安强迫自己精神集中。

宋璟:“没有。”他一身衣衫染尽鲜血,有之前挨打的暗红血迹,也有今日鲜红色的血,一时之间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厮杀不停,尸体纵横,血流成河。

幸而弥路顺水推舟,陈将军为了剿匪成功,兵马几乎倾巢而出,他们越过血河杀入,林峙眸光一暗,他太知道这批人为何而来了。

徐瑞安见来了帮手,大喊道:“杀光头!”

忽然闯入搅乱局势的众人有了目标,纷纷向田铮为首的僧人围去。

田铮怒喝一声,他眼睛赤红,十分渗人。

肃王道:“我和你打。”

田铮不应声,却双手持刀,时刻准备击杀。

远处树影晃动,枝叶婆娑,一只锐利的剑脱离弓弦,从肃王耳畔呼啸飞过,直飞向田铮,他刀锋一偏利落地砍掉。

猝不及防地另一只箭飞来,几乎瞬间他跳起砍去,而随之而来的竟然不止一支箭,三箭齐发,一只箭射入肩膀,横穿而过。

这是俞国三皇子宋璟的拿手好戏,田铮愣了一下,忽然发现凉意从伤处蔓延全身,他不可置信地望向那棵树,宋璟就在他的注视中缓缓站起身:“田铮已死,速速放下武器,可留一条性命。”

田铮的身躯轰然倒地,双目含泪,呢喃低语:“阿爷,我败了。”

肃王哈哈大笑,转身高呼:“贼人已死!”

一把年纪却声如洪钟,难为他老人家了,徐殊意抹了一把流泪,笑着看着欢呼雀跃的众人。

宋璟跳下树,他隔着人群,远远地看见朝思暮想的徐殊意,正要笑笑,忽觉眼前一黑,没站稳便倒在树下。

众人恍然,有人忽然高呼:“世子晕倒了!”

在一片混乱喧嚣之中,徐殊意奋力奔向宋璟,却无论如何也摸不到他分毫,直到从影从身后环抱住她:“姑娘!姑娘!”

徐殊意脱力滑倒,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嚎啕痛哭。

从影抱着她:“没事,没事,有弥路在,不会有事的。”

在恍若白昼的神山,一场谋划多年的叛乱被迫提前落下帷幕,前朝戾帝余孽尽数伏诛。

远在俞都的七皇子府和灵宝寺被封锁彻查,大量的黄金从两地搬出,而灵宝寺隐秘的地窖中,发现了打造兵器的用具和大量兵器,有僧人忍不住日夜煎熬连夜逃离却被逮个正着,正是前朝铁匠。

皇帝震怒,贬宋珵为庶人,永世囚禁东明山,身边参与谋划者五人凌迟处死,这其中包括韩从文。

太子宋珝私自调兵,当罚,皇后请罪管教不周,自请退出中宫,升月妃程月为皇后。

这些消息从俞都传到缙南时,宋璟才刚醒,他多日不进食又逢受伤流血,比徐瑞安醒得晚很久。

徐殊意就坐着床边,等了一日又一日,宋璟醒来时,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宋璟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没事了。”

弥路摸了脉,笑笑道:“很好。”

宋璟复而握住徐殊意的手,这一次他要一直握着。

徐殊意擦干净眼泪:“先生,我和阿璟互换身体的病,你也知道了,能不能治好啊?”

弥路:“是蛊虫,起源于南疆,中原少见,殿□□内是少见的双生蛊,种下时可救人性命,然而需要时间成熟,成熟后宿主遇到危险,蛊虫会在周围寻找同样有双生蛊的人灵魂互换,自此两条蛊虫双生。”

徐殊意:“我也有蛊虫?”

弥路:“你的蛊虫,应该是以前病重过吧?”

徐殊意:“是,老黄刚捡到我时,我就病怏怏的,好像是老黄求了好多人才救了我。”

弥路:“殿下的蛊虫是在北境重伤时被人种下的,双生蛊罕见,偏偏你二人有缘分。”

宋璟笑了:”怎么解?”

弥路:“简单,等你身子恢复好,咱们手指取血,蛊虫相互吸引,顺血流出,这蛊就算是解了。”

忽然门被大力敲响,弥路无奈地摊摊手:“世子来了。”

徐瑞安率先进门:“王兄弟,你怎么样?”

宋璟:“很好,世子来问的不是我吧?”

徐瑞安挠挠头:“我妹妹……”

宋璟:“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肃王瞬间明白,看向徐殊意,眼里满是失而复得的喜悦,他早就有如此猜想。

徐瑞安后知后觉,慢半拍地看着徐殊意:“你是我妹妹?”他继而惊喜地笑道:“阿姝!”

徐殊意被她一把抱住,忙推开他。

宋璟:“对不起,没有提前和你商量。”

徐殊意却问:“真的……是吗?”

肃王笑笑:“我家中一儿一女,女儿满月时寻得一块良玉,请了人雕刻一对福兽寓意平安喜乐,后来乱世,在战乱中王妃抱着已经五岁的女儿躲藏追杀,为了保下女儿,她与女儿兵分两路逃跑,王妃负责引开追兵,幸而当今皇上搭救,王妃逃了出来,可是我的女儿再也找不见了,你可还记得?”

徐殊意摇头:“我自幼是乞丐。”

肃王:“几岁作乞丐?”

徐殊意哽咽落泪:“五岁。”

肃王上前一步,徐殊意下意识地后退,小腿抵在床沿,退无可退。

肃王:“你有一个荷包,上面是你母亲绣的莲花,还有徐姝二字。”

徐殊意握紧拳头,宋璟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伸手紧紧握着她的手,一双大手将她紧握的拳紧紧包裹。

徐殊意看了他一眼,从宋璟眼中看到了鼓励与信任,安心了几分:“除了这些呢?身外之物算什么。”

肃王:“孩子腰间有一个红色胎记,形状似兔两个手指肚一般大。”

徐殊意下意识地看向宋璟,宋璟知道她的腰间却有胎记,一只红色小兔。

徐殊意失魂落魄地点点头:“有。”

徐瑞安跳起来:“真是我的妹妹。”

肃王慈爱地看着她,眼角泛起泪花,他点点头,正要伸出的手在看一眼宋璟握着女儿的手时收回:“回来就好,慢慢来。”

徐殊意不敢看他,怯怯地低着头。

她从未奢望过,父亲兄长都是真实存在于世间的人,而且他们一直在寻找自己。

肃王转而道:“殿下,老夫真要同你去俞都了,可就不走了。”

不走了,便是如了许多人的心愿。

宋璟虽然羞涩,却坦然地面对肃王:“一定让王爷满意。”

徐瑞安顶着慢半拍的脑袋:“父亲,他是王兄弟啊。”

宋璟:“我是宋璟。”

徐瑞安:“……三殿下?

众人哄笑,平安盛世,理当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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