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文太子越发痛心,“二舅舅既然知晓母亲不容易,又为何频频犯事,惹她伤心?”
废太子见靖文太子不依不饶,他坐立不安,索性跳下了马车,试图说服对方。
“大哥素日里总教导我尊敬长辈,怎么自己同二舅舅说话这样不客气?这便是大哥的礼数吗?”
靖文太子一把拉住废太子,“你留着这些话跟母亲说吧。你大可以去母亲面前告状,说我对二舅舅不敬。待母亲问你,我为何不敬之时,希望你也有话可说!”
废太子大惊失色,他拼命挣扎,口中大喊:“我不去,我不去。”
母亲要是知道此事,一定会用失望的目光凝视自己,绝不!
靖文太子固然年长,可架不住废太子垂死挣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一时间两人扭成一团,僵持不下。
奚二郎摇了摇头,一手拉着一个,调停道:“你们是何等尊贵的人物,这般当街拉拉扯扯与市井无赖有什么分别?也不嫌害臊!”
因着舅舅亲自劝架,靖文太子只好松手。
“二舅舅,惯子如杀子,‘宠而不教,终致祸乱’,你这样是害了他!”
废太子明白,大哥是铁了心要把这桩事捅到母亲面前,怒火和怨恨渐渐吞噬了他的理智。
他出其不意,奋力推了一把靖文太子,想要借此脱身。
对方不察,猛然向后栽倒,发出一声哀嚎,转眼间便仰面躺在地上。
奚二郎大惊,“你疯了?他是你亲哥哥,你怎能如此无礼?”
说着连忙蹲下,想要扶起靖文太子,“世子,世子,你没事吧?”
回应他的只有靖文太子怒目圆睁的双眼。
奚二郎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测,他伸手探了探靖文太子的鼻息,而后跌坐在地,浑身战栗。
“没,没气了。”
废太子慌了手脚,他不可置信地摇摇头,“不可能,这不可能。”
而后飞快上前摇晃靖文太子的身体,一边摇一边哭,“哥,你别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跟你回去。”
晃动之下,靖文太子身后涌出大股鲜血。
两人见了再不敢说话。在场众人也失魂落魄,好似被谁掐住了喉咙,半点儿声音也无。
奚二郎费力将靖文太子扶起来,一看才知道,车辖和车牙上全是血迹。
想来方才废太子推搡靖文太子的时候,靖文太子的头撞到了车轮,被车钉贯穿,以至于当场横死。
废太子浑身冰冷,喃喃道:“母亲恨死我了。母亲要恨死我了。”
奚二郎见废太子貌似陷入了癫狂,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姐姐只有你了,你必须振作!”
废太子大脑一片混沌,脚步虚浮,以为自己发了一场噩梦,完全由着奚二郎摆弄。
奚二郎扫了扫四周,眼神阴狠。
他吩咐手下将废太子反着脸投入南湖,又威逼利诱,哄着两个相好上马车,一行七人迅速掉头往奚家赶。
这是最好的办法。
靖文太子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他必须为奚家保住最后一位皇孙。
即便老二杀了老大,可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
许回听完了整个故事,她心惊胆战,想不到靖文太子竟然死得这般仓促。
惊才绝艳,被众臣视作未来明君的靖文太子,因为被亲弟弟推了一把,撞到车轮上,死了。
人的生命未免太过脆弱,太过荒唐。
她不知道朱大娘子说得是真的还是假的,既然她知晓了靖文太子的死亡或许另有内情,自当及时上禀官家和皇后。
至于真假,会有人弄明白的。
因此,许回领着朱大娘子去正殿求见熙宁帝,说事关重大,一刻也不能等待。
熙宁帝有些烦躁,埋怨许回不懂眼色,可驳了一次,许回仍然坚持求见,他只好捏着鼻子让对方进来。
“老四媳妇,你究竟有什么大事,非要在朕和皇后密谈之际禀告啊?”
许回望了望皇后病弱的身躯,心中不免忐忑,她不知道皇后得知真相能不能扛得住。
可她没资格替皇后做决定,除了说出来,没有别的选择。
皇后瞧见朱大娘子也跟来了,立时大喊:“丧门星,让她滚出去!她是来克我的,她已经克死我一个儿子,现在又来克我了!”
许回在心中打好腹稿,郑重地说:“朱大娘子说,早逝的靖文太子死于废太子之手。吾听说了此事,不敢耽搁,立时来求见父皇母后,请父皇母后裁决。”
熙宁帝和皇后先是一惊而后大怒,斥骂朱大娘子包藏祸心,栽赃废太子。又骂许回居心叵测,挑拨皇子手足之情。
许回和朱大娘子闻言下跪请罪。
“靖文太子薨时,妾还是幼童,其中之事,一概不知。今日听了朱大娘子一番话,妾顿感毛骨悚然,只觉得骇人听闻,一时难辨真假。思来想去,事关两位太子,如此大事不能不上报天听,这才斗胆求见。”
熙宁帝沉着脸,“朱氏,你言之凿凿说朕的二儿子害了老大,可有证据?”
朱大娘子下了决心,一头磕到地上,将故事又说了一遍。
这响声让皇后心中莫名有些不安,听完了对方的口供,她更是六神无主。
她挣扎着起身,用手抓住床沿,指着跪在地上的朱大娘子破口大骂。
好似这样就能证明朱大娘子说的是谎话,她的两个儿子并没有自相残杀。
熙宁帝也已肝胆俱裂,他嘴唇有些哆嗦,“如此隐秘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朱大娘子泪流满面,自责地说:“那一日,太子出宫为了妾,是为了和妾会面。我们说了几句话,不欢而散,便分头离开。刚走了两步,妾想将太子所赠之物尽数还给太子,于是折返回去,没成想却亲眼瞧见了太子,太子……”
说到后边断断续续,泣不成声。
皇后咬牙切齿,一边问一边看了一眼许回,“如果你真的看见了,为什么当时不说?你老实交代,是谁教了你这番话,派你来构陷二郎的?”
朱大娘子悲伤啜泣,“是妾对不住太子殿下。妾见他们当街杀人,一时害怕不敢出声。又见奚二爷将两位姑娘掳走,越发不敢上前叫破,唯恐他们发现妾,杀人灭口。妾回到家中后,恐惧过甚,以至于不省人事。”
熙宁帝怒火攻心,追问:“那后来为什么不回禀朕?”
“妾没有证据,如何敢指认皇孙?又有谁会信呢?”
“那你此刻为什么愿意说了?你寻到了证据?”
朱大娘子含泪摇头,“妾没有证据。只是,二皇子已然被废,还有谁会苦心积虑构陷他呢?这件事压在妾心底多年,让妾日日夜夜倍受煎熬,痛不欲生。此番若不是听闻皇后病重,性命垂危,妾恐怕会将这个秘密带到地下,永无第四人知晓。”
许回叩头回话,“照朱大娘子所言,奚家既然知情,不妨传奚二郎前来问话,此刻他正在仁明殿外。”
熙宁帝和皇后觑着许回和朱大娘子的脸色,心中已经信了大半。
“都是你的错,你这个丧门星!如果不是你,大郎身边怎么会没人伺候,又怎么会发生不测?”皇后将所有的恶意都宣泄在朱大娘子身上,歇斯底里地发泄心中的痛苦。
熙宁帝吩咐太监去传奚二郎,又剜了一眼朱大娘子,“你使了什么手段,勾着大郎出宫同你私会?”
朱大娘子挺直脊背,“妾行事不谨,以为官家会为我们二人赐婚,便与太子有了私情。事发前,皇后召见妾,认为妾德薄能鲜,不堪为世子妃。那一番话令妾无地自容,决意改过自新,谨守本分。然而,太子不明其意,以为妾有了二心,这才问妾要个说法。”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荷包,双手奉于眼前。
“这个荷包里,是太子的亲笔信,妾随身携带,不敢叫人瞧见,也不愿烧毁。”
皇后如遭雷击,险些一口气上不来,去见靖文太子。
许回和朱大娘子连忙挪到床边,拍背喂水。
皇后挥开了其他人关心的手,“荷包呢,快拿来给我!”
她一把夺过朱大娘子手中的荷包,野蛮地打开,颤抖着取出一封封短短的信笺。
一目十行,她迅速找到了想要的东西,正是太子约朱大娘子到南湖一见的那一封信。
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皇后视线模糊,心慌气短,而后一声声干呕,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许回托着皇后的背,朱大娘子伏在皇后的膝头呜咽。
“太子去后,妾想替他给娘娘尽孝。可娘娘不想看见妾,妾只好日日在佛堂祷告,希冀娘娘长命百岁。今朝入宫给娘娘请安之际,得知娘娘身染重病,这才起了让真相大白于天下的念头。娘娘为了杀害太子的凶手,甘愿以命换命,太子知道了,该有多难过啊!故而,哪怕官家和皇后不相信妾的一面之辞,妾也非说不可。”
这番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插向了皇后的心脏,几乎带走了她最后的生机。
悔恨就像滔天巨浪,无情地朝她涌来,使她无法呼吸。
“……原来是我害死他,是我害死了我的儿子,我才是丧门星。我对不住他,我对不住他……他被人害死了,我竟然不知道,我竟然没有替他报仇。我甚至利用他的死,想让官家放过害死他的凶手。我没脸见他了,我怎么有脸去见他呢?”
字字泣血,没人知道如何抚慰皇后,唯余沉默。
直到奚二郎被带上来,众人才从痛苦的漩涡中暂时抽离。
宠而不教,终致祸乱。——典故来源于《左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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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第 9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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