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回这番话把皇后向死的心点燃了。
她充满了愧疚和悔恨，无论旁人递来的是什么枯枝败叶，她一概毫不犹豫地抓住。
只要有利于靖文太子，她无有不肯的。
她已经对不住这孩子，让他蒙冤而死，现在，怎么能连他的身后事也撒手不管呢？
她本以为二郎继位后，可以从容挑选嗣子过继给大郎。
如今万事皆休，必然要赶在熙宁帝退位之前，将过继之事砸瓷实了。
否则，她就是死，也闭不上眼！
面对皇后的哀求，熙宁帝说不出拒绝的话。
即使他本打算将这样笼络人心的施恩政策留给后继之君。
此时此刻，他对靖文太子的怜爱之情升到了顶峰，略加思索便点头同意了。
朱大娘子见状，闹着要跟皇后一起抚养嗣子，她甘愿做孩子的母亲，教养对方长大。
皇后有些心动，她知道自己的身子不好，已是强弩之末，说不准哪一天就再也醒不过来。
她死后，若有朱大娘子接力照管，也不必担心嗣子将来无人扶持。
两人的视线一交汇，眼泪比话先出来，于是抱头痛哭，哭死去的靖文太子。
许回愣了一瞬，而后大惊。
“朱大娘子，请听吾一言。你和靖文太子虽有口头婚约，到底没有成婚，抚养嗣子，名不正言不顺，恐怕会惹人非议。”
朱大娘子胡乱擦了一把眼泪，望向熙宁帝，“求官家下旨，允许吾以靖文太子未亡人的身份抚养嗣子。”
许回连忙说：“不可。官家，此举危害极大，断断不能准许。”
熙宁帝暗含威压，“朱氏女不忘旧人，如此忠贞不二，有何不可？”
许回跪地叩首陈奏，“官家容禀。皇家是天下人的表率，一举一动势必影响臣民。我朝鼓励寡妇再嫁，以繁衍子息，获取人力。今朝，倘若官家恩准朱大娘子以未亡人的身份抚养嗣子，必将引起民间效仿。届时，寡妇再嫁恐怕伴随着无尽的冷言冷语，乃至夫家和娘家共同的阻碍。将来，在议婚之际，男子出了意外，女子也难免被苛责，甚至不被允许另行婚配。”
朱大娘子只觉心酸，“并没有人逼我，我自己愿意的。我不懂那些国家大事，只有这一个小小的心愿，也不行吗？”
许回长叹了一口气，“什么是小？什么是大？事关靖文太子，何曾有小事？”
熙宁帝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一面传太医给皇后瞧病；一面让人把废太子和奚二郎关押起来，年后处置。
他得知了真相，却没有让它大白于天下的打算。
如此丑闻，见不了光。
听御医说，皇后的脉案变了，至少能撑过这个春天。
熙宁帝长舒了一口气，转身领着王公大臣回升平楼守岁，留许回和朱大娘子照看皇后。
听到这个消息，众人并不觉得意外，心病还需心药医么。
毕竟，所有人都看见废太子进去了。
他们想，皇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儿子，自然病去如抽丝。
至于奚二郎，作为皇后的亲弟弟，自然陪在皇后身边。
齐王虽跟着人群往外走，却频频回头，眼睛黏在正殿大门上。
无他，许回还没出来呢！
和她分开还不到两个时辰，他却觉得像过去了一辈子那么长。
熙宁帝横了一眼齐王，这般失魂落魄成什么样子？
“皇后自有你娘子照看，四郎无须忧心，且一道去升平楼守岁。”
齐王双眼放光，顺着熙宁帝的话说，“父皇，臣许久未曾给娘娘请安。今朝娘娘凤体违和，请父皇准许臣留在此处侍奉娘娘，聊表孝心。”
晋王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刺耳，齐王上赶捧皇后臭脚，衬得自己不够孝顺！
“四弟，你又不会治病，全太医院的御医都在仁明殿呢，用不着一个你。莫要啰嗦，免得误了吉时。”
齐王无话可说，只好老实闭嘴。
晋王妃跟在晋王身后，放下了久久悬着的心。
她见许回被留下来侍疾，也知道自己不能走。可自愿留下的话刚说出口，就被熙宁帝拒绝了。
要是齐王再留下，传到外头去，旁人会怎么议论晋王府？
幸而，父皇没有同意。
齐王闷闷不乐，从升平公主手里接过妞妞，两人相伴回到席位，相顾无言，心思都在身侧空荡荡的座位上。
望着案桌上的残羹冷炙，齐王心中越发腻歪，越发思念许回。
这是他们成婚后过的第一个年，可他们却不能一起守岁。
“铛。”一阵声响，预示着熙宁七年到了。
堂中之人，不分男女，不论老少，口中都是不要钱的贺词。
齐王也挂着笑容，不停地作揖行礼。
随着群臣共同为官家道喜，守岁宴也走到了尾声。
该散场了。到家梳洗一番，还得回宫上早朝，再次给官家恭贺新春。
齐王眷恋不舍，领着妞妞，三步两回头，慢腾腾挪出了宫门。
妞妞看着眼前的马车，问：“娘娘不回家吗？”
齐王正伸长了脖子紧盯着宫门，心里颇为不平。
凭什么只让他媳妇侍疾？都什么时辰了，还不放人，再晚就赶不上早朝了！
“外头风大，你先上车。我们等娘娘一起回家。”
等到宫门外只剩下他们这一架马车，许回才在一群宫人的簇拥下款款而来。
齐王惊喜万分，连忙上前迎接，当着宫人不好说什么，只是笑着重重点了点头。
他披着一件雪白没有杂色的狐裘，立在寒风中，若不是头上秋香色的油纸伞，几乎与漫天的大雪融为一体。
许回瞧见齐王也是一笑，好似方才所有的疲惫尽数消散了。
“回家。”
两人先后上车，妞妞本支着手打瞌睡，听见动静连忙睁开双眼，扑到许回怀里。
许回便顺势搂着妞妞说话。
齐王抿了抿嘴，孩子有时候还挺讨厌的。
许回忽而回头望了一眼齐王，他眉间沾上了些许雪珠子，叫火一烤都化成水了。
她微微一笑，轻轻地用帕子替齐王擦干雪水。
齐王受宠若惊，巴巴地盯着许回，半晌没有说话。
等到天青色的帕子从眼前离开，等到淡淡的清香从鼻尖消散，齐王才回过神，他猛地抓住许回给他擦眼睛的手。
“你……”该说些什么呢？他自己也不知道，可他想回应许回。
许回没有甩开齐王的手，任凭他握着，静静地望着他。
齐王越发心神摇晃。
到了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可是到底该说些什么呢？
他搜肠刮肚，苦思冥想，一转眼，却瞧见了许回裙摆上的暗红色斑点。
他起了疑心，仔细打量一番，而后紧张的问：“是血吗？是谁的血？”
许回摇摇头，“是母后的血。”
齐王又问：“母后不是好转了吗？”
许回瞧了一眼妞妞，长叹了一口气。
她本不想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骇人听闻的罪恶。只是回府之后，没多少工夫叙话，只好趁马车上的工夫，将事情告知齐王。
等马车到齐王府，许回的故事也讲完了。
妞妞困得睁不开眼睛，许回叫人领着她去补觉，不必早起。
转头看向齐王，对方一脸愧疚，不言不语。
许回劝道：“好在我们知道凶手是谁，想来父皇不会再包庇废太子了。”
齐王自责地说：“大哥约表姐在南湖见面，那封信是我亲手交给表姐的。如果我不替他送信，他就不会死了。都是我的错。”
许回按住齐王的手臂，“杀人的是废太子，与你无关。送信的不是你，也有别人，不要过分苛责自己。”
一滴泪从齐王眼眶里掉落，他深深地将许回拥入怀中，掩盖自己的脆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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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第 9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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