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低着脑袋,像是要把头埋进怀里,嘴唇蠕动,半天却什么也没说出话来。
还是**犹豫半天,咬牙道:“温世子重病的传闻好像传得很广,府里许多人都知道,说是前几天就开始病,宫里御医都去了,但病却愈来愈重,郡公府今早便让御医回宫了。”
连御医都治不好的病——元将离想起自白师傅,竭力让自己不要多想。
她声音是冷静沉着的,“还有呢?”
**迟疑了下,这次红叶小声道:“大家都说温世子这次恐怕活不下来了,说是烧了几天几夜,也不知道什么怪病,眼下连下床都不行了,还编排了些您的事。”
编排她无非就是些说她命硬、克夫之类的话,元将离连追问的心思都没有。
她全部心思都放在那个人上,“还有其他消息吗?”
红叶摇头,“没了。”
元将离捧着茶杯,却觉得手也冷,心也冷,全身都像泡在冰天雪地里。
她分不清自己此时到底是担忧、伤心还是别的什么……总之脑子乱糟糟一团麻绳纠缠,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她要去郡公府见他。
她猛地站起了身,吓了红叶一跳,“姑娘?”
元将离却又想到:他这样的人,恐怕不愿被别人见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她僵站了好半晌,又重重坐下去。
红叶看着她咬着唇眉头不展,十分心疼,刚要开口,就听见门外急匆匆的脚步声。
来的是于贤娘。
她被丫鬟搀扶着一路匆匆赶来,肩头帽顶俱是雪花,此时神色毫无喜意,甚至有些肃穆,见到元将离此时神态,顿时了然,看向一旁的红叶**,低声问:“姑娘都知道了?”
红叶闷闷点头,又给于贤娘倒茶。
于贤娘此时哪有喝茶的心思。
她看着元将离茫然的样子,心疼的不得了,快步上前把她搂进怀里,像安抚幼儿一样,轻拍她的背,“温世子只是情况不好,但情况未定,说不准还有转机呢。”
元将离埋在她怀里,紧紧搂着她不说话。
于贤娘感觉到肩头的布料湿濡一片,她心都碎了,抬起头来,示意丫鬟们都下去。
元将离许久后才开口,声音听不出哭腔,只是有些哑,“娘。”
“娘知道你难受,”于贤娘手抚在她的后颈,声音放柔,“娘今早给郡公府去了消息,但还没等到回复,没事,没事,说不准温世子吉人自有天相呢。”
于贤娘上次见元将离流泪,还是她十三岁那年,关系很好的一个姑娘得天花去世了。
那个姑娘和她同岁,从小一起玩到大,情谊好到能穿一条裙子,也是那时元将离最好的朋友之一——她自小很少哭,大多时候都干脆爱笑,唯独那次,哭了整整一天。
到最后,她是在于贤娘的怀里哭累了睡着的。
今日情形似曾相识,于贤娘拍着她的背,自己的眼睛也开始发酸。
元将离终于忍不住,埋在她肩膀上轻声哭泣起来,她哭了一刻钟的功夫,才抬起脸来,用还在轻颤的声音说:“娘,我想去郡公府。”
于贤娘却犹豫起来,“今日吗?”
自家的女儿,她了解,哪怕温郁离只是一个普通朋友,他重病她都会去看望的,可是如今这个敏感的时候——她对着这双水洗过的泪眼,还是说不出阻拦的话。
她点头,“娘送你去。”
这大抵是元将离最无礼的一次。
她到底还是阻止了于贤娘一道同去,独自坐上马车,直奔郡公府,既没提前奉上拜帖,也没提前知会主人家,就这么贸贸然地登门。
一个丫鬟红着眼,把她带了进去。
这次去的是温郁离的院子,周围都是竹子,在雪白冬日里肃清得毫无人味。
还没进去,她便听到熟悉的细细哭声,是温夫人和永安郡主的,两人甚至连屋子也没进去,就那样站在院子角落里依偎着哭泣,见她时抬起脸,眼睛肿得像桃子。
初见时美丽端庄的贵夫人,这时脂粉未施,憔悴得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这时大家显然都没有寒暄的精力。
温夫人拿手帕抹了抹满脸的泪,却怎么擦也擦不干,她勉强对元将离笑笑,指了指紧闭的房门,“进去吧,他在里面。”
因为哭了太久,声音嘶哑得几乎发不出声来。
她一旁的永安郡主哭得更惨烈,几乎要晕过去。
元将离轻轻拍了拍永安郡主的脊背,便朝房门走去,里面安静无声,像是没人。
她叩门,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叫嚷,“进来!”
元将离推门进去,一股似香似臭的古怪药味儿扑面而来,除此之外,便是浓郁的血腥味,像是人被活生生放了血那般浓。
怕冷风进来,她连忙反手把大门关上,这才转头去找温郁离的身影。
她绕过两米长的江帆远山图缂丝屏风,只见屋子尽头的床铺被天青色丝绸床帐包着,丝绸层层叠叠,聚得很厚,只能影影绰绰看到一个坐在床边的人影。
那人影手上拿着什么,晃了晃,扯着脖子喊道:“给老朽端壶茶来!要渴冒烟了!”
是自白师傅。
元将离连忙走到桌面倒了杯茶,是温的,便端着茶往床边走去,里面探出一只干枯的手,她把茶杯递过去,便见里面的人影仰头一饮而尽,被呛得咳了两声。
“不够不够,把茶壶直接拿来!”他把茶杯又递了出来。
元将离放回茶杯,把桌上的茶壶整个端了过来,这回只听见里面咕嘟咕嘟的喝水声,没一会儿,空荡荡的青花瓷茶壶又塞回她手上。
“行了!”
元将离拿着茶壶,半晌没有离开,目光望着纱帘,似乎能看到里面的人。
自白师傅终于发现了不对,这个丫鬟怎么感觉脚步声这么轻?他撩起纱帘探头,一看,便和元将离对上眼,吓了一跳,“嚯!怎么是你这个丫头?”
他咂咂嘴,看向眼睛紧闭尚在昏迷的人,“来看你未婚夫的?”
元将离顾不上他的取笑,急忙低头,去看温郁离。
他此时上身**,上面扎满细长银针,在烛火朦胧的暖光中闪着冷色。
那银针不知道扎进肉里几寸,周围冒出乌黑的血来,上百根银针,淌出的黑血让他像是被箭射成的筛子,气味古怪,有种奇异的香气,混着热腾腾的血气,令人几乎作呕。
元将离匆匆扫了一眼他的身体,便去看他的脸。
一张苍白得不像活人的面孔。
温郁离还在昏迷,双眼紧闭,漂亮俊秀的五官像是被人精心描摹的一幅工笔画,只用了黑白二色,嘴唇是白的,颤抖的睫毛却是乌鸦羽毛一般的黑。
黑得几乎不详。
那银针不只扎满他的上身,连头顶脸上都是,太阳穴上甚至都有两根银针。
自白师傅满头大汗,似乎已经扎完了针,从床边站了起来。
他甩了甩手腕,对元将离道:“今日境况更严峻些,那毒侵入他的肺腑,很难拔出,何况还有些南濮的古怪玩意儿,银针一逼,就往他的脑子里钻。”
元将离不懂医,也知道脑袋何其重要。
她心中一紧,忍不住问:“会出事吗?”
“唔,”自白师傅想了想,还是摇头,“看他的运气了。”
丫鬟送进一碗汤药,自白师傅左右看看,塞到元将离手里,“正好,你来喂他。”
他提醒道:“注意别弄歪他身上的银针,除此之外,没什么要注意的,他若是有什么异样,你便驱动内力大声叫我。”
自白师傅大半天未吃饭,好不容易来了个能看顾温郁离的,急忙抱着肚子出去吃饭。
元将离看看手中偌大海碗,小心翼翼坐到床边,为温郁离喂药。
她哪里都不敢碰他,伸长手臂,舀了半勺汤药,勺壁压在唇边试了试温度,有些烫,她便吹了吹,才放到他紧闭干燥的唇边。
她从没给别人喂过药,见他不张嘴,便着急哄道:“乖,张嘴,喝了就会好了。”
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总之她哄了几句,他便真微微张开了嘴。
元将离心中一喜,急忙倾斜勺子,把汤药喂进他口中。
喝药的人毫无意识,喂药的却大汗淋漓,自白师傅大吃了一肚子饭菜回来时,见元将离手里的碗只剩一个汤底,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没洒吧?”
“没有,都喝下去了,”元将离把最后两勺汤药喂下去,这才长舒一口气。
自白师傅抖着腿坐在一边,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像鬼医,像江湖骗子。
他看一眼温郁离脸色,又伸手探了探他的脉,自顾自道:“三日,若是他能撑过三日,这中了四年的毒就能拔除大半,他体内那玩意儿,也能弄出来。”
“是什么玩意儿?”元将离忍不住问:“还有,您方才说这毒是南濮的?”
南濮在东启西南边,也如西胡一般,有自己的王,但不像西胡那般常年来袭,稍微安定一些。
东启人对南濮的了解不深,听说那里多树林沼泽,甚至有致命的瘴气,元将离还知道南濮有许多寨子种族,似乎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诡异而危险。
听到元将离的问话,自白师傅思索半天,看了看昏迷着的温郁离,还是告诉了她。
“是蛊。”
“蛊?”元将离茫然,她从未听说过这种毒,“这是什么?”
自白师傅晃着脑袋,“这蛊啊,便是虫子。”
他诡秘一笑,眯眼看着层层床帐,似乎能由此见到外面的世界,“但这虫子可不是蝇虫小蚊,蛊这种玩意儿,若是爬进人的身体,可是能吃空你的脑子,只剩一副人皮的。”
元将离狠狠打了个寒颤。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猜到哦,前面有写是从南边回来后就生病失明了的(o|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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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蛊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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