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刚刚走进右边的岔路口，地上就忽然出现了一条银色的线，那根线非常纤细，甚至也很透明，只有最上端在淡淡的阳光照耀下反射出一丝光芒。江颂轻轻拉住夏程，小心翼翼地绕过了那条线。
“这条线我都没看见呢。”
夏程忽然开口，正欲回答，只听见山林里传来了一阵沙沙的声音，有什么东西好像在向这边急速奔来。
“小心。”
江颂伸出手护住了夏程，眼睛里带着谨慎的光芒左看右看在提防着未知的危险。可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甚至连风都没有，江颂有些疑惑。
“什么事都没有？夏程，你还好…夏程？你在哪儿？”
江颂回过头去，只见本该站在他身后的夏程此时不见了踪影，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挂在了最高处，发出暖洋洋的光。
江颂觉得有些热，他的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镜片后的眼睛里带着慌张无措。
夏程不知所踪，甚至都没有任何痕迹，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拿出手机去打电话，无信号的页面让他有些不知所措，稍稍镇定了一下，还是准备先去寻找夏程，毕竟是一起来的，如果直接这样失踪的话着实让他心中不安。
“哥…”
就在江颂刚刚转身之际，他的身后传来了沈昭愿的声音，那声音让他的动作一滞，随后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因为那声音，江颂在之前只听过一次，而那仅此一次听见沈昭愿那样语气的说话的场景，是沈昭愿浑身是血躺在雪地里的场景。
“哥，我好疼…”
身后的声音还在不停呼唤他，江颂的嘴唇翕动，脸上逐渐失去血色地转头，面前的沈昭愿穿着一身黑色的羽绒服，羽绒服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往外流淌着。
沈昭愿脚步虚浮地向江颂的方向走着，江颂也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在沈昭愿快要跌倒的前一秒稳稳把她搂到怀里。他感受到怀里抱着的人一片冰凉，耳边是沈昭愿的呼吸，也是那么凉。
抱在沈昭愿腰间的手有些湿润，江颂先捏了捏手，才慢慢把手拿出来看，瞳孔是止不住的颤抖，他感觉自己的视线都变得模糊，一虚一实，恍惚着凝聚在手心的血液上。
“哥…我好疼…”
沈昭愿在他耳边重复着，两个人一起摔在地上。
“昭愿…昭愿…”
无意识的呢喃，机械地重复着沈昭愿的名字，江颂的心中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痛，似乎有什么东西如鲠在喉，压着他的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
呼吸不断加快，肺里仿佛快要炸掉一般喘不过气，江颂大口大口呼吸着，面前沈昭愿苍白的面容逐渐和她在雪地里那快要死去的面容重合着，最后竟叠成一个模样。
“哥，为什么不救我？救救我…”
沈昭愿忽然用手死死掐住江颂的胳膊，力气之大似乎想要把手指狠狠镶嵌在江颂的皮肉里，而后者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一样，眼眶里是慌乱颤抖着的眸子，江颂捂住沈昭愿在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处，鼻尖是一片血腥的味道。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晕乎乎的，手掌却一点不敢松懈地死死按着沈昭愿的伤口处。
“昭愿，你等一等，我会救你的，哥会救你…”
“哥，我不想死…你就一直陪着我好吗？”
沈昭愿的口中也忽然喷涌出一大口血，血液全部洒在江颂的小臂上，绽放出一朵朵血的玫瑰。
“哥，我身体好痛…”
沈昭愿的脸色更加惨白，已经能看到脸上分布着的血管，江颂的鼻尖萦绕着更加浓厚的血腥味，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炸掉一般的痛，手掌更加用力地堵住沈昭愿的伤口，正欲说些什么，面前的人忽然抬起胳膊环抱住他的脖颈，冰凉的脸颊紧紧贴着他的后脖颈，似乎在微微摩挲着。
“哥，一直陪着我，我好害怕。”
声音仿佛带着蛊惑一般，带着无尽的期待，江颂微微一愣，手掌慢慢放松下来，最后无力地垂在地面上，沈昭愿的伤口则又开始更加汹涌地冒出鲜血，像是在地狱里开出的荆棘之花，一点点绽放在旁边雪白的雪地里。
等等，雪地？他不是在山林里吗？他明明是和夏程一起在山林里准备去圣鸣村的，怎么忽然出现在雪地里？
鼻尖的鲜血味更甚，江颂的大脑里一阵肿胀的疼，沈昭愿仿佛察觉到他的僵硬，略微松开了手臂去看他，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此时正静静地看他，语气里带着一丝委屈和难过：
“哥，你怎么了？”
“你…你不是昭愿，不是昭愿对不对？”
江颂的声音里带着颤抖，他的指尖划过沈昭愿的脸颊，轻柔的把她的碎发绕到耳后。
沈昭愿抿唇看着他，轻轻握住自己耳边的那只江颂的手。
“哥，是我呀，我是昭愿，我是沈昭愿。”
她一边说着，一边握着江颂的手缓缓放在唇边，她的嘴唇水润有光泽，低下头准备贴上江颂的指尖，那只手却忽然被抽出。
“你不是昭愿，她不会…不会这样…”
江颂的眉头微动，慢慢站起来。
沈昭愿的表情平静，坐在地上微微弯曲着双腿看上去更加脆弱惹人怜惜，她摸了摸自己耳边的碎发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哥不喜欢我这样吗？”
垂下眼睛，沈昭愿咬着下唇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你不是昭愿，昭愿不会像你这样，你是谁？这是哪？让我出去。”
江颂摸了摸鼻子，他感觉这偌大的空旷的雪地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沈昭愿轻轻笑着，那笑容看起来有些陌生。
“哥，是我呀，你不认识我了吗？”
“我应该在山林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这…是幻觉吗？”
江颂的瞳孔微缩，在看到沈昭愿衣服上的血液慢慢消失有了答案，沈昭愿笑颜如画，一双熟悉的眼睛弯成月牙形，她伸出那只苍白的纤细的手。
“哥，在这陪着我好吗？我好害怕”
她没有回答江颂的话，那双笑着的眼眸里带着固执的神色。
空气里的血腥味越发浓重了，江颂感觉自己的头也更加昏沉，有些摇摇晃晃地踉跄了几步，眼神落下了沈昭愿那白皙的手指上，好像是被催眠，又好像是被蛊惑，江颂的手忍不住抬了起来。
“留在这，留在这里陪我，我将永远活着，我们永远在一起。”
沈昭愿的声音像是从天上传来的一样，那么遥远那么空灵，似乎是在鼓励着江颂更放心的把手放在她的手心里，眼睛里划过一丝狡黠和得意。
江颂的手却忽然停止，指尖擦过沈昭愿的指尖，随后干脆地收了回来。
“你不是…不是真正的昭愿，我不能…”
“哥，为什么不留在这？和我永远在一起不好吗？我们永远在一起，我也永远都不会死！”
沈昭愿的语气里带上一丝急切，在这冰冷的雪地里更为刺骨，江颂咬了咬舌尖来让自己保持清醒，手指紧紧地握在一起。
望着沈昭愿那张脸，江颂的心头犹如被人用力地捏了一把一样，那么疼，疼的让他忍不住想弯下腰蜷缩在一起，浓重的血气味让他有些站不稳，甚至忍不住想…
就留在这里吧，留在这里，在这个幻觉里，沈昭愿会永远活着，永远年轻，永远灿烂，他们可以永远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可是…可是…
“不…也许你在幻觉里不会死，也许我在幻觉里和你会永远在一起，可是…可你不是真正的昭愿，我不能…我不能不管她，她是昭愿，是我真正的昭愿，我要她活着…只要她活着就好…她…活着…我不能和你留在这，求你…让我离开…昭愿…”
江颂的声音越发颤抖，视线模糊着踉跄去抓面前沈昭愿的衣角，沈昭愿抿唇不动，她的表情转瞬即逝的皲裂，江颂有些喘不上我，他不得不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来让自己吸入更多的氧气。
“我…要回去…昭愿…让我回去…”
沈昭愿依然一动不动，漠然地看着江颂的脚步一深一浅地走向她，最后失去意识地摔在雪地里。
“呵…只要她活着就好吗…”
沈昭愿露出一抹僵硬又讽刺的笑，她双手插在衣兜里，眼眸里闪过一丝戏谑紧紧凝望着江颂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身体，声音如同远方传来的呢喃声，飘扬在空中，消失在云层里。
与她的声音一起消失的，是江颂倒在地上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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