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内,一株干枯的杏花插在青瓷瓶中。
顾聆躺在榻上,双目紧闭,不过身上的伤都已经上过了药。
顾聆的元神则坐在一旁,听着外面的绥恒正与大夫说话。
“她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是绥恒的声音,如珠如玉却带些冷意。大夫是个极年轻的女子,一身青绿衣裙,闻言摇了摇头道:“伤势太重,我也不知道。”
绥恒早就知道,人类很脆弱,随时都会死去。可是顾聆救过他的命,他不希望顾聆死,这是第一次,他生出些无能为力之感。
察觉到有人靠近,顾聆的元神最终又回到了身体里,是绥恒,虽然她看不见,但是她能感知到魔气。
绥恒俯身朝她靠近,这让顾聆有些揣摩不透他想做什么,她能知道凡人的想法,这术法唯独对魔没用。
绥恒吻上了她的额头,如蜻蜓点水般浅尝辄止,他听说过若是吻凡人的嘴唇,便未免显得轻薄。顾聆觉得眉心有点痒,好似落了一片花瓣,却只能佯作不知。
“等我。”带着温热气息的两个字落在她的耳边,顾聆却有些不耐烦,只盼着快点将人送走,反正她已经嘱咐了柳娘。
*
绥恒又去了檀楼,给鸨母一锭金说是要见柳娘,鸨母便忙不迭将人引去见柳娘。
见着绥恒,柳娘十分焦急问绥恒,“姐姐呢?可将人救回来了?”绥恒安抚道:“救回来了,只是她伤势太重,我已经将人带去医馆了,只是如今还未醒来。”
柳娘稍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那怎么办?”绥恒低垂着眉眼,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挫败,曾经他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如今才发现是自己托大了。
半晌,柳娘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对绥恒喃喃道:“对了,之前姐姐常去一座破落道观拜神,有一次我问她,那里面似是有许多典籍什么的。”
绥恒心念一动,说不定是哪位仙人的供奉,只是如今虽落魄了,典籍却未消失。或许其中也有治好凡人的秘法,一念及此,绥恒隐隐有些兴奋。
忙追问柳娘在何处,柳娘也只能模糊说个大概,绥恒暗暗记下,出了檀楼便直奔那地方而去。
顾聆此刻还是在凡躯内,好在一切如她预想的那般,教给柳娘的是早就说好的说辞,顾聆自信毫无破绽。
梵音观十分破败,只有一棵古树上挂着祈福的牌子,据说将二人的名字挂在一起,便能永世不离。
绥恒喜洁,只见内里陈设已蒙了一层厚厚的积灰,只是他还是皱着眉入了内殿。内殿比他预想的要好一些,不过大概久未有人至,十分萧瑟。
那正中的神女像已十分残破,只剩下半截,不过看上去衣玦飘飘,可以想见从前是怎样一副盛景。
却如柳娘所说,殿中堆放着许多典籍,绥恒从未见过如此多的典籍,他决定一一翻阅,总要从中找出些有用的。
绥恒翻阅典籍时,顾聆的元神又来了,她就坐在他旁边,偶尔只有翻书的沙沙声。有时候顾聆觉得无趣,便回坐在那棵树下听风撞击木牌的声音,她告诉自己,这是为了监视绥恒。
如此过去几个日月,他总算将那些典籍一一翻阅,直奔医馆而去。来到顾聆的床榻前,依旧是一副紧闭双目的模样。
他施了个术,毫无反应,他以为是自己从前只会杀戮,就算掌握了,也不会用这等治愈的术。
却看见顾聆的手轻轻动了一下,接着悠悠转醒,她如今伤势已愈,只有些深的伤痕,还留着痂。
绥恒见她醒过来自然十分欢喜,只是又想到是自己让她陷入这副境地,便有些不敢看她。
顾聆却直视着他道:“怎么了?”绥恒有些意外,“你不怨我?”他以为,顾聆埋怨他是应该的,她应该让他滚,他是灾星,若是再在一起恐怕又要牵连顾聆。
顾聆却笑,“我没事。”似是为了安抚他。绥恒将她揽入怀中,“我会保护你的。”
可惜绥恒看不见她的脸,那是发自真心的笑容与愉悦,不过,还不够,她想要绥恒再死心塌地一点。
*
冥府,其实不若凡人想象那般阴冷、诡谲,而是设有亭台楼阁、曲水环绕。
穿着黑色镶金边衮服的冥君看上去十分年轻,一见到顾聆音,连忙行礼,“见过尊神。”顾聆音一身素衣长裙,浑身上下无半点珠饰,看上去十分温柔可亲。
“冥神不必多礼。”顾聆音虚扶了一下他,只是似是有些疑惑,“我路过凡间却见一地方魔气冲天,似是造下杀孽,若不除恐怕成了大患。”
冥神也有些惊讶,“竟有此事?”顾聆音微微一笑,她知道冥神说是冥府之神,却万事不管,一应差事只交给属下,估计鬼差知道绥恒的事情,却知情不报。
毕竟死的是几个凡人,又不是神明之类的大人物。所以,顾聆音是故意这样说的,果然冥神感激道:“多谢尊神指点。”顾聆音只是笑复又离开了冥府。
*
绥恒在陪顾聆音逛街,说是要挑选礼物给柳娘,出医馆时绥恒给了大夫一锭金,他似乎喜欢给对于旁人来说的十分贵重的金钱,只因为不知道对钱的概念。
是以逛街时顾聆并不要他付钱,二人牵着手,绥恒的手不似凡人温热,是冰凉的。但顾聆的手十分温暖,绥恒觉得连他的手也带上些暖意。
沿途有卖糖葫芦的小贩,顾聆随手买了一串喂给绥恒。绥恒不喜欢甜食,但是那双纤纤玉手将裹着糖衣的山楂送到他嘴边时,绥恒还是咬了一口。
于是顾聆偷偷笑起来,绥恒不太理解凡人的感情,不过顾聆一笑他也觉得十分开心。如果她能永远这样笑就好了,绥恒想。
给柳娘的礼物很快便挑好了,二人回到檀楼时却出了些意外,穿着黑白两色袍子的鬼差立在门口,见了绥恒便大声喊道:“抓住他!”
绥恒立刻张开双翼,抱起顾聆想要离开,只是那鬼差不是紫竹观那些半吊子的道士,各个下手狠辣,箭矢贯穿了他的双翼,并且没有复原。
要知道魔的愈合力极强,绥恒猜上面恐怕用了什么法术,他没细想鬼差为什么会在此刻来,不过他杀了那些道士时便想过,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街上的行人看见魔便尖叫起来,四散着逃离,只有檀楼里的人不敢轻举妄动。就在绥恒想要飞走时,附着火焰的箭矢朝他袭来,怀中的顾聆脱离了他的怀抱,将那附着火焰的箭矢挡下。
顾聆如同残破的鸟儿般在下坠,他听见她的呢喃:“快走。”绥恒却不管不顾,接住了下坠的她,那火焰先吞噬的是他的羽翼,接着是身体,绥恒只觉得那是无边无际的痛苦,不过他还是忍着疼将顾聆抱着飞走了。
鬼差见伤到了凡人,十分慌张,又见他竟然忍着灼烧逃走,不敢再追,只能回冥府。
*
冥君看着跪在地下的鬼差,有些恼怒。办事不力的鬼差头领默默承受着冥君的怒火,“不过是个魔,都捉不住么!”
鬼差头领只好硬着头皮道:“属下办事不力,实在是因为那魔身边有个凡人,那时不慎伤到了她,属下也十分惶恐,那魔逃跑了也不敢再追。
冥君怒极反笑道:“还敢狡辩,若是伤到了凡人,天雷早就把你劈得灰飞烟灭。”鬼差有些踌躇,只听冥君继续道:“若是真的伤到了凡人,你还没死,那这冥君要不要你来当啊?”
鬼差连忙说不敢,只是还是补救道:“那魔中了符咒,恐怕也活不长了。”冥君看着跪在下方的他道:“希望如此。”
*
绥恒抱着顾聆忍着痛苦飞到自己从前养伤的地方,躲在山洞里。顾聆的脸上是被火灼烧的痕迹,昔日白玉般的面庞消失了。
绥恒的羽翼也被灼烧的七零八落,不能再用。顾聆醒过来时看着绥恒,感觉到自己面上的刺痛,绥恒看着这样的她,垂下了头,“抱歉。”抱歉又一次让你落入险境。
“没关系。”顾聆的衣服也被灼烧的残破不堪,但是她还是抱着绥恒,绥恒只觉得这个凡人的怀抱实在是太温暖了,她好像从来不会责怪自己。
顾聆忍受着微微的不耐烦,她知道要让这只魔对自己更加心软,他如今手上的杀孽还不够多,不足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好在她耐心很多,在山洞的第一个夜晚顾聆便是依偎着绥恒度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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