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怀瑾脸色一沉,这是他最怕人知道的一面:“朝华!请慎言!”
“你害怕了?”朝华捕捉到他眼里的慌乱,言语更加犀利,“你也怕香凝知道你这样可怕的一面,对不对?她那样聪明勤奋,你怕她见识了外面世界,生长出羽翼来,就不再甘心受你管制了,是不是?”
“出去!”方怀瑾脸色铁青,他不能让朝华再说下去。他根本不敢想象若是这些都被香凝听了去,她会作何选择。
“你既然知道这样不对,就不要一错再错下去。”朝华努力劝说,“你还记得小时候那只被你养在家里的雀鸟吗?你喜欢那雀鸟漂亮的羽毛,把它养在笼子里。可尽管你每天精心喂养悉心照料,一个月之后雀鸟还是死了。雀鸟尚且如此,何况香凝?终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香凝她是愿意的。”方怀瑾竭力克制情绪,近乎哀求的语气,“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不要再管这件事了,好不好?”
“正是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我希望你和香凝幸福,才一定要阻止你现在这种错误的行为。”朝华抽出软鞭,“我今天一定带香凝走,你拦不住我的。”
方怀瑾脸色惨白,看着她手里的软鞭。作为朝华的多年好友,他知道她手里的鞭子有多么大威力。
他沉默许久终于拍了拍手,不知藏在哪里的四个暗卫瞬间冒出来,个个手持长剑严阵以待。
“朝华,不要再管这件事了,好不好?”方怀瑾再度恳求。
“不好!”朝华咬牙切齿挥舞起软鞭。
长剑出鞘,软鞭挥舞,一时之间寂静的小院宛如格斗场。
几十招之后,朝华到底双拳难敌四手,败下阵来。
她愤愤地收起软鞭,离开了。
外面闹出这么大动静,香凝在屋子里自然是都听到了。她很感动郡主如此待她,但那么张扬恣意的郡主也还是对方怀瑾的暗卫束手无策。想到这里,香凝心里又生起一股熟悉的畏惧。
好像方怀瑾不再是那个温柔和气的大人,有一瞬间她甚至觉着方怀瑾和教习婆子口中权势滔天阴晴不定的权贵们没什么两样。
她想此刻的方怀瑾一定很愤怒,甚至可能会对她产生怀疑,怀疑她有二心。
一定要抚平他的愤怒!
早已融入骨血的生存本能促使她鼓起勇气,推开房门,走向方怀瑾。
方怀瑾此刻仍站在院子里,脑海里不断回响着朝华对他的控诉,脸色阴沉可怖。
香凝主动走过去,柔顺地依偎在他怀里,温声说道:“我明白大人都是为了我好。我听大人的,就待在院子里,哪儿也不去,什么人也不见。”
方怀瑾任她抱着,心里的恐惧和不安暂时被温热的触感顺从的话语安抚下来。
他想,朝华说的不对。香凝和这世上的寻常女子不同,香凝就是依赖他需要他。
他对香凝的禁锢,恰恰是她需要的。
香凝才不会离开他。
再说朝华,虽然没能成功将香凝带出来,但她并没有放弃。
她耐心准备了几日,趁着方怀瑾上值,偷偷翻进香凝的院子。
彼时香凝正在屋子里发呆,突然听到一阵动静,然后她看见朝华从窗户翻进来。
“郡主?”她连忙压低声音,“您怎么来了?”
“我带你逃出去。”朝华语出惊人,“方怀瑾那厮脑子进水昏头了,作为他的朋友,我不能看着他一意孤行铸成大错。”
朝华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沈愈特制的迷药,一会儿我将院子里看守的侍卫迷晕,就带你出去。”
朝华大包大揽地为她打算:“我都想好了,你先住在我府上,若方怀瑾那厮诚心来悔过,你就抓住这个机会给他好好立立规矩,让他以后不敢再欺负你。若他死不悔改,你就彻底离开他!天下之大难道还没有你的容身之处吗?我帮你安排,就算没有他,也不用担心以后的生计。”
香凝被她的话勾起一些心动,但很快又摇了摇头:“不,我不能和郡主走。”
“你还是担心方怀瑾?你不要怕他,好歹我也是郡主,有能力保护你的。就算我一个人不行,还有沈愈,他主意可多了,一定能帮你想出个稳妥的法子。”
“我知道郡主是为我好。您为我做的一切我很感动。但我既没亲人,又没赚钱的本事,离开大人我根本没办法在外面生存。”
“你没钱我有钱啊,你就留在我府里陪着我。”
“可郡主您总要嫁人。将来您嫁人了,我怎么办呢?”
朝华一顿,她虽出身显贵也知女子嫁人后诸多不自由。所以才一直拖着,不愿嫁入别家所言所行都受人约束。
朝华想了一会儿,提议说:“那你就去沈愈的医馆,和他学点医术。”
“沈大夫是大人的朋友。我已经连累您和大人吵架,还要把沈大夫也连累上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就甘心一辈子困在这院子里吗?”朝华有些急,“要我说,人活着总会有出路。不如先和我离开,以后的事以后再打算。”
朝华抓着香凝的手腕就要带她走,香凝又急又怕,慌乱间她决定坦白自己的出身:“其实大人为了照顾我的颜面,一直和郡主隐瞒了我的真实身份。小时候我家里很穷,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后来爹娘为了一袋米把我卖给一个商人。商人请了各种厉害的师父教我才艺,训练我讨好娱人的本事,为的是有朝一日将我送给权贵打点关系。”
这是朝华连听都没听过的不堪交易,她不禁松开香凝的手腕,震惊地问:“所以方怀瑾他”
香凝摇了摇头:“起初那个商人确实想将我送给大人,但是大人没同意。后来那商人又想将我送给一个五十多岁喜欢折磨女子的员外,大人不忍我受辱,才把我留在身边。”
朝华瞪大了眼睛,努力消化香凝所说的话。
香凝继续道:“大人总是觉着我身子柔弱,怕我受到伤害,但其实他不知道,我最能吃苦了。我挨过饿,受过冻,被鞭子打得皮开肉绽,被关在柴房里又黑又闷,为了练琴手指头磨得都是血泡,为了练习舞技疼的撕心裂肺,所有的苦我都吃过。所以我才特别想留在他身边。我不想再过那种被人欺凌朝不保夕的日子。郡主那样自由自在明媚鲜活地活着当然很好,但那是要有好命的。郡主您有,我没有。对我而言,舒服的不受欺负的日子,比自由更重要。”
朝华被这番话震住了,她终于明白香凝眼眸里的怯懦与依赖,也明白她学骑马时的韧劲和刻苦。她从不知道这世上有人如香凝这般辛苦努力地活着,她并不轻视香凝的出身,恰恰相反她同情香凝更加想要帮助香凝。
但她无能为力。
朝华终于意识到,她显贵的郡主身份并没有那么无所不能。她根本没有能力去承担一个人的一生。
这天晚上,方怀瑾比平时回来的都要早。
这一整天他一直心神不宁,像是提前有预料似的,总觉着朝华会再次回来将香凝带走。他急切地回到房间,确认香凝的存在。
香凝原本在窗前看月亮,听见动静立刻像往常一样迎上来,自然地帮他脱掉外袍。
她的神态举止温顺、周到,毫无破绽。
方怀瑾被取悦到,抬起一只手指尖抚在她的眉骨上,缓缓游移。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确认所有物的审视。
“今日,有发生什么事吗?”他问的随意,眼眸却深邃,仿佛要看进香凝心里似的。
香凝摇了摇头,将朝华来过的事瞒下。
“我一直待在屋子里,将大人的荷包绣好了。”香凝从桌案上拿过一个藏青色绣着鸳鸯的荷包,献宝似的给方怀瑾看。
这个荷包香凝绣了很久。起初她怀着对方怀瑾的满腔情意和感激,后来方怀瑾不再让她出去还和朝华郡主发生了激烈的冲突,这个荷包就成了她表达乖顺祈求庇护的工具。
方怀瑾看着那个荷包,心里狂喜:她没有后悔,她选择的是他,她自愿留在他身边。
夜更深了,帷帐落下,方怀瑾拥着香凝,在她唇舌间不断纠缠,仿佛想要通过这种方式确认她的所有权,让她里里外外都染上自己的气息。
香凝温顺地承受着,手臂环上他的脖颈,如同藤蔓缠绕大树依赖又用力。
气息交换的间隙,方怀瑾声音沙哑而偏执地命令:“说,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我永远不会离开大人。”香凝脸色潮红,眼眸中一片水光潋滟,她重复着方怀瑾让她说的话,说完还犹觉不够,自己又加了几句,“大人对凝儿最好了。凝儿什么都不要,只要能一直留在大人身边。”
她说的极为动情,不知是想说服方怀瑾,还是想说服自己。
方怀瑾不去理会她这番话的用意,他只觉着此刻的香凝很乖,很合他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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