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红灯!”
一声惊叫猝然把方乐誉惊回神,条件反射地踩下刹车,车刺啦一声顿在路口面前。
因为声量过大,不少路口或人行道上的行人转头过来望向这辆奔驰。
纷纷扰扰中,方乐誉沉默不语地往后靠,微弱的红光映照在他大半张脸上,刚好能把眼里那点淡漠的温度照进去。
坐在副驾驶的宋亚卓侧过头拍了拍他,“鱼,下一个路口靠边换我开吧,我感觉你今天好像有点累啊。”
这个车上除了陆昕都考完了驾照,而且宋亚卓今晚也刚好一滴酒都没喝。
方乐誉回了他一个嗯字。但因声音不大,显得不太有精神。
换手到宋亚卓时,方乐誉坐在副驾也不看手机,只是坐着安静地往远处眺望,发呆。
终于好半天,鼓起了勇气似的,他打开手机,点进什么页面,上下翻看。越看,他眉心凝皱的痕迹就越是明显。
有些话回去再细看时,能发现许多不对。
方乐誉因为某个话题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许久没得到宁松声回复,突然反省了一下。
fly:【我这样是不是话太多了,你不会嫌我烦的吧】
fly:【你说实话】
过了十分钟,宁松声一条一条引用之前发的消息回复,末了,说:【我是擦干了手回的消息,你觉得呢?】
还有上一次,方乐誉忙里偷闲地说画室模特的腹肌不错,画爽了,宁松声回了他一个:【?】
【模特不是穿衣的?】
方乐誉故意说:【还有能□□的呢,大多数身材管理都很好】
那边陷入了小小的沉默,正在输入中反复出现,方乐誉乐得快摔地上,总算说:【好了大多数时候都是穿衣服的,更何况其实在我们这群人眼里真的只关心肌肉结构,以及怎么展现肌理问题,大家都是抱着学术态度写生的】
这句话太长,还没发出去,那边宁松声冷不丁说:【我身材管理也不错】
方乐誉的话刚好在这句的下一秒发出,紧接着又打了一个:【?】
在宁松声没来得及反应前,方乐誉干脆道:【那看看腹肌】
N2:【…………………………】
方乐誉终于笑得摔地上了。
方糖那边更是因为明目张胆的“情侣关系”,发过一连串胡扯蛮缠的话题,大多数是方乐誉对照着网上的情侣话题一比一复刻的。
方糖:【昨天梦见哥哥你出轨不要我了】
方糖:【我生气了,我要拉黑你】
Niiv:【[红包:买奶茶]】
Niiv:【梦里都是反的,我没有,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方糖:【可是我很害怕呀,感觉哥哥之前好像有很多喜欢的人,但我只是其中之一而已QAQ】
Niiv:【没有很多】
Niiv:【是独一份】
类似的对话还有许多。
当初看见这个回复,方乐誉心中觉得稳了,到时候告诉Niiv真相,不说崩溃,至少心态也不会太好。
直至月余后方乐誉骤然回顾,而此时他已经知道了对面说话的真实身份是谁。
手指关节深深地没入发间,方乐誉感觉脑子隐隐作痛。
这仅仅是为了配合方糖网络人设的逢场作戏,还是掺杂了有那么一丝真情实感?
或许是觉得这一切都是方乐誉的临时起意,留下这些对话,让后面坦白时可以互相取笑,以作纪念?
在余光飞快向后倒退的景象里,方乐誉反复咀嚼,所有可能都想了个遍,最后,落在一个最微妙的角度上。
他对宁松声而言特殊吗?
半晌枯坐。
方乐誉心想,是特殊的。这个自信他还是有的。
但这种特殊,分量占比不够多,不够重。他们真正认识的时间不过短短几个月,不足以说明什么。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
方乐誉下半张脸没入拢起的手掌心中,心中很清楚地回响着,宁松声极度恐同这句话。
性取向有基因原因,也有后天引导,但总体而言,没有太多奇幻的浪漫色彩,大多数的现实里,掰不动的直男比比皆是。
方乐誉从小混圈就认识的亲友们,一个又一个前扑后继地给过他以真实的故事结局。方乐誉很早对爱情不抱有期望也要多谢这些惨痛的经验教训。
幸运的人不是没有,但占比可以说是只有方乐誉列表的1%。
数字是不会骗人的。方乐誉能够对某一场比赛自己的排位上下做出相差无几的估算,但骤然转到感情上,好似一脚踏空,茫然无措。
因为感情是无法估算的。
数学也有难以涉及到的领域。
他是数学的天才,但其它地方不一定收留数学的天才。
方乐誉垂眸,拉到他和宁松声之间的最后一条消息。
那是假期大前天,方乐誉忽然很想坐IP仅限英国的落日飞车,问宁松声到时候有没有兴趣来一场说走就走的特种兵旅行。
宁松声的回复是:
N2:【护照没过期,随时准备着】
……只不过短短几天,时过境迁,往日话题难以为继。
可如果要开口,又要说什么呢?仔细聊聊前因后果?但是是方乐誉主动说不要再提的。
其实方乐誉冷静下来就立刻后悔说了这句话,可一言既出,没有再砸回来的道理,显得他反复无常,处处是借口,万一让本来就滑稽可笑的人设更加没趣,那岂不是又把局面进一步搞砸了?
更何况,宁松声并没有什么动态显示他现在的心情状况,方乐誉更加没有下手之地,只能对着一个断了一截的聊天记录干熬眼睛。
整个国庆假期里,方乐誉身边的人或敏锐或迟钝地猜到了方乐誉心情很差。
也不难猜。方乐誉性格不错,面对什么事就算不热情,但也捧场。什么时候你说一句,而他却面无表情地盯着你,一副懒得接话的样子时,那就是心情极端差劲没跑。
在这种情况下,大部分人选择避其锋芒,而选择天天来找方乐誉的,也只有陆昕和宋亚卓了。
这两人总会以各种各样的借口留在他家,而三个人却又凑不齐一个会用厨房的,于是一日三餐差不多就是吃外卖解决。
偶尔方乐誉抬头,会瞅见陆昕给满张桌仔仔细细地拍了照,劈里啪啦地打完一通字才重新拿起筷子。
他当是女生的记录欲发作,没当回事。但当他发现她偶尔偷偷瞅他,再时不时在键盘上敲字,觉得不太对劲了。
“你到底在干什么?”
这时宋亚卓就会肃然接话:“偷偷取笑你假期还一直呆在家里不出门玩。”
“那我请问你们呢?”方乐誉一指面前两位大爷。
“我们俩是有正当理由的,”宋亚卓说,“来给你添堵。”
方乐誉:“……”
家里水果都被你们吃空好几次了,确实是来添堵的。
转眼,国庆将过,方乐誉大部分时间都在学习,偶尔拿到手机,心里便会想起那一段尴尬的往事,于是继续放下手机学习。
但同时他心里也很清楚,不可能一辈子这样沉默寡言下去,这件事于陆昕那边已经有了结局,自己这边却还不算有一个交代。
思考良久,方乐誉决定试探一下吧。
因为想这一出时在深夜,因此方乐誉在当时就发了朋友圈:[无聊,来个人一次聊五块钱的天,任何话题都行,可见范围内的人都可以找]
那条朋友圈的可见人只有宁松声。
发完,方乐誉原本酝酿出的睡意折腾空了一部分,辗转片刻,又清醒了半分。
聊天框里依旧空空如也,没有人回复。
方乐誉心想,可能是睡着了,那他睡醒之后再看。
可越是抱着这样的心态,方乐誉就越是难以入眠,翻来覆去,每个平台都轮了一圈,试图让自己看困,可心中烦躁,没一会儿就退出了,只能干瞪着闪过一丝亮光的天花板。
终于,他在天蒙蒙亮时勉强睡了过去,再睁眼,已快接近下午。
时间够久,总算能够让宁松声看见了吧?
但方乐誉把从上到下的新增消息全都看了一遍,没有一条是来源宁松声。
一直在心里保持窃喜的、小心翼翼的、踟蹰的心裂出了一条缝隙。
方乐誉骤然在此刻意识到了还拥有另外一种可能——宁松声是这次误会中被误解的那一个,这一次冷漠,他想要借假期来冻结和让两人缓解冲动的情绪。
但在思考和沉默的过程中,这成为他们思想上第一个分歧点的导火索会致使他们越来越寡言,最终成为不同道的殊途者,只能渐行渐远。
而后,互相成为人生中彼此参与过一段时间的过客。
在这一刻,方乐誉才迟迟地在这个游戏结局的尽头收到了他的礼物:一段无法控制的航线下,即将驶向冰川的船。
轰隆一下,把方乐誉撞得全身鲜血,宛如蝉蛹蜕皮前的剧烈阵痛感。他隐约感觉所有的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样的,所有以往可以忽略的,再也无法装作视而不见。
在想清这件事的当晚,方乐誉遵循原来的安排,飞回京北上学。
宿舍没有一个人比他回来得更早。方乐誉简单漱洗完,穿着睡衣想看会儿书,但被后领的线头拨得痒极了。
伸手去拔,没拔动。
宿舍没人,方乐誉干脆掀了上半身的衣服,拿来剪刀,对着灯下看线头的位置。
刚要下刀,猝然一声钥匙窸窸窣窣,方乐誉心里一咯噔。
尚未来得及动作,门板一掀,外面是风尘仆仆的宁松声。
一个穿着齐整,扶着行李箱,一个坐在椅子,拿着睡衣。
就这样猝不及防打了个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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