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迟疑

两人不约而同愣了一下。

方乐誉都没想好自己是应该摆出一个冷漠,错愕,疑惑,如临大敌还是不知所措的表情,那边宁松声先移开了视线。

如果是平常朋友当着自己的面光着上半身,大多数男生都会平常相待,但不好说宁松声移开视线就是避嫌,也可能是他与生俱来的单纯的礼貌。

况且他们失去了交流这么多天,骤然撞见,却好像患上了失语症般,不知从何说起。

那边,宁松声先转身关了门,再背对着人,把行李箱推进宿舍,安静地收拾起了自己的行李,没有对他的行为和动作发表一点意见。

剪刀的凉意触碰到指尖,方乐誉这才从他的背影里回过神,转回去把那根线头剪了。

为了显得自己很忙很专注,方乐誉又抽空把衣标剪了,为了不扎到自己,仔仔细细地把标签根部都处理了一遍。

剪着剪着,忽然打了一个喷嚏,刚顿一下,又打一个。

十月初开始转凉,不是夏天穿件T都嫌热要脱的时候了。方乐誉吸了吸鼻子,打算剪完就上床。

忽然听见宁松声的脚步从桌前离开,一声唰啦轻响,窗户被彻底关上。

方乐誉出神了一会儿,才吹了一下手上的杂线,快速把睡衣套上,掠了手机便往床上爬,合上床帘,差不多就和外界与世隔绝。

一整晚里,除去宁松声收拾东西,去洗澡,安静看书的声音以外,宿舍无比安静。

方乐誉专注地翻着微博,点赞转发收藏下载,面无表情地打下一连串哈哈哈。

等宁松声关了灯,另一边床传来缓慢上台阶的脚步声。

方乐誉按在转发键的手迟迟没有动作。

蓦然回神,刚准备一动,手机忽从指间滑落,倏地砸到了方乐誉的下巴上。

他下意识痛呼一声:“嘶——”

另一边上台阶的脚步声蓦然停了。方乐誉的呼吸缓过那阵劲后便熄了屏,转过身,盖好被子,呼吸和缓。

好一会儿,脚步声才重新响起,布帘轻哗,宿舍安静下来。

一夜无话。

隔天,两位舍友也一前一后地回来了,宿舍氛围登时热闹许多,俩大嗓门就没让这小小一隅有冷空气落地过。

方乐誉这一天看看书,刷刷题,上上课,平常地过去了,至于宁松声似乎一早就出去了,晚上才看见人回来。

他下意识想问是不是去加班了,想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王中杨有没有付加班费,在转身望见宁松声眼底淡淡的疲惫,这一嘴又觉得不合时宜了。

顿了顿,方乐誉抽出电脑,转去下一层的自习室学习。

身后,宁松声往门这边望去,只看到一个果断消失的背影。

捏着书的手下意识紧了片刻,又虚脱地松开,宁松声哂然一笑,坐下,继续敲刚才在公司没敲完的代码。

邓博文路过,被他塞了一盒还热乎的煎饺,很有自觉地先问:“是不是给乐誉留几个?”

“……”宁松声张了张嘴,垂下眼,“这份是给你们的,你们分一下吧。”

“这么好啊?谢谢谢谢!”邓博文笑。

至此,两个舍友还没意识到什么。直到第二天上课,方乐誉在教室常坐的位置坐下,宁松声却在另一排。早餐倒是没有缺,宿舍四个人都有,但两人不再凑到一起了。

一天下来,足够邓博文和周康看出不对。

一星期下来,足够全班都看出来不对。

连某次宁松声去和老师讨论题目,老师也问了他一嘴:“你和方乐誉上课怎么不坐一块了?”

宁松声捧着的iPad差点直接贡献给办公室地板。

稳了稳手部动作,人还没开口,老师又问:“闹矛盾了?”

这回宁松声盯着老师,半天没说出来话,再开口,只能无奈地把话题拉回题目本身:“……老师,您再讲一下这道题,我没有完全听明白。”

老师莞尔一笑,给他讲完这道题。闲聊几句后,老师忽然提起:“在信息论的视域下,信息熵作为衡量信息的关键量化指标,其核心诉求就是聚焦于削减熵值及祛除噪声。”他话锋陡地一转,“旧时代电报的传输信息误码现象屡见不鲜,你觉得是为什么?”

“信道噪声多,容易误码。”宁松声说。

“所以,为了确保信息传递的精确,靠重复发送、编码纠错的技术手段降低信息熵,来保障通信的准确性与可靠性。人与人之间也是一样的。”

老师和蔼地说:“日常交互有如互通电报,存在噪声和不确定信息,你怎么能确定你第一遍听到的乱码就一定是正确的?”

午后阳光正好,洒在桌上的小绿植的叶片上,晕开一片亮色,窗外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宁静而安详。

宁松声久久地怔住不语。

下午,方乐誉正在图书馆刷题,宋亚卓忽然给他发来一通电话,方乐誉垂眸看题,头都没抬,直接把他按掉了。

接着,又按掉第二通,第三通。

第四通出来时,方乐誉意识到这睿智可能真的有什么事要和他说,这才拿着手机拐到楼梯间接通,问:“什么事?”

不知为何,那边的声音有几分强装的笑意:“鱼儿哈哈哈哈晚上好啊哈哈哈哈,你那边怎么样?干嘛呢?”

“图书馆刷题。有事吗?”

“哦……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啊、呃,我今天看到了一个故事。”

方乐誉两眼一闭,听他讲:“说是,有个牧羊人他反复做着一个梦,梦到遥远的金字塔下有一笔丰厚的宝藏,他毅然决然走向了寻宝的路程。”

“一路上,他穿越沙漠,经历各种艰难险阻,被各种困难缠身,但最终都战胜了它们。结果他即将到地点的时候,遇见一个人,聊天时候那个人提到自己也经常做一个梦,梦到开着无花果树的废弃教堂下藏着宝藏。”

“牧羊人大为震惊,这就是他出发时的地方啊!于是他又回到原来的地方,挖到了宝藏……”

方乐誉揉了揉眉心,这前摇长得他都有点困了,“所以?你要告诉我的到底是?”

得是多大的事才值得那么曲折迂回,还要铺垫个三四分钟?

真正要说了,宋亚卓又哑炮了。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那边欲言又止,反复呃呃,方乐誉耐心地等,宋亚卓这才支支吾吾地开口。

“我身边……也有这么一个人,兜兜转转之后,发现宝藏竟在我身边。”

“……”方乐誉眉心一跳,“我知道我很宝藏,谢谢,但是你怎么突然抒情起来了?”

“我说的那个人是我!”宋亚卓怒吼一句,又咳嗽两声,和缓声音,“但宝藏确实是你。”

方乐誉倚在墙边还没完全地坦然接受这句夸赞,又听那边说:“我找了一年半的人啊,没想到正确对象被我在最开始的第一位就排除了,我说呢,难怪我找不到!”

心忽然咚咚跳了起来,有一种奇妙的、直觉般的东西引领着方乐誉缓慢地站直身体。

他问:“你什么意思?”

“因为那段时间奶奶走了,我们不敢去打扰你,所以那件事被我按下了,没有证实,”宋亚卓郑重地问,“鱼啊,你去年2月15的时候,有没有去过竞赛楼?”

“去过。”方乐誉说。

只听那边一道捶大腿的悔恨声响,方乐誉挑了挑眉,又听宋亚卓问:“那你有没有去过靠近池心湖那边的天台?”

这下,方乐誉沉默了非常久。

久到宋亚卓开始在另一头急得跳踢踏舞,方乐誉却在此刻望向了窗外,眯起眼后,窗外簇冒的绿藤登时被光线折腾得支离破碎。

“他让你和我说的?”良久,方乐誉问。

宋亚卓这下被吓了个半死。

语言系统连带开始紊乱:“什、什什什么?你你你……在说啥?啥意思?我我我不太懂,我不是……”

方乐誉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慢慢地咬字,以确保清晰地传到宋亚卓耳里。

“是宁松声让你告诉的我,那天天台上的人是他的?”

宋亚卓:“——你为什么猜得那么快!?呃不对……我是说,呃,我,那什么,他其实也才知道不久,然后,呃……”

在方乐誉的冷漠相持中,宋亚卓最终屈服:“……嗯……是的,是他让我说的,不过!他让我给你稍微暗示一下,委婉一点,不要那么直接。”

指向性都这么明显了,方乐誉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他只是想不明白。

“他为什么突然让你告诉我?”方乐誉淡声说。

既然掩饰也掩不下去了,宋亚卓干脆破罐子破摔道:“我也不知道,我也很震惊啊,你俩这什么缘分,他找你真的找挺久的!……你们当时在天台到底说了什么?”

过去挺久了,印象模糊许多,方乐誉仰头想片刻,说:“好像是讲了跳楼的一百零八种可能性死法。”

宋亚卓:“?”

那、那难怪印象深刻,念念不忘哈。

他试探地问:“那,那你有什么感想吗?”

感想就是这是他和宁松声相处时,最后几个感觉疑惑的问题被解开了一个。解开一个,能够在他身上继续探知的东西似乎就少了一个。

金芒穿越玻璃扇面,直落在墙上,划出漂亮的而温柔的色块,照在身上,不冷,不暖。

直到闹铃响起,准时提醒主人离开图书馆,前往下一堂课,方乐誉在沉默中把电话挂断。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给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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