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时寂匆忙赶往西市却没见人影,手下人策马追来:“殿下,沈小姐回沈府了!”
到了府外,萧时寂翻身下马,管家正要通报,已被甩在身后。
穿廊过院时,沈府上下正在楼阁中嬉闹,沈明礼享用着郭姨娘的侍候,待看清萧时寂的脸后,慌不择路的起身小跑来相迎,可身前人却目不斜视直奔海棠苑。
海棠苑,沈流筝的住处。
花瓣落地声音轻极了,隔着栏杆望去,沈流筝正歪在窗边,脸色白得像宣纸,喉间滚出几声轻咳。
是她。
日思夜想的面容忽然出现在眼前,萧时寂脚步猛地顿住,不由得恍惚般喃喃自语:“流筝……”
沈流筝闻声看来,睫毛轻颤:“殿下……”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萧时寂急忙上前搀扶,可沈流筝作势躲开,低虚脱音色陌生冰冷:“宁王殿下还是请回吧。”
他的手就僵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沈流筝眼底没有埋怨,也没有半分往日的依恋,只剩一片不起波澜的平静,她牵动嘴角:“穆辛还在殿下那里吧,或许,我身上的伤势绕不开……罢了……”
萧时寂的喉结猛地滚动。
流筝没说透,可每一个字都戳在他心上,无法辩驳,全都是他的错。
穆辛为他做事,而流筝身上的伤,从双眼失明到如今中毒,哪一样不是为了他铺路?
这样的念头反复在脑海冲撞,萧时寂眼底的痛苦之色越发浓郁。
很快,就快了!
等祭祀大典结束,等他彻底扫清障碍,他会亲手了结钟离辛,会把世间所有好东西都捧到流筝面前,会用往后余生来填这笔债。
沈流筝语气平淡:“殿下,如今我这副病怏怏的样子,不想连累你,殿下必定有诸多事情要忙,不用为我分心,还是请回吧。”
萧时寂哑声道:“流筝……再等几日,就几日。等大典过了,一切都会好的,你信我。”
沈流筝眸光微凝。
看来萧时寂这步棋走得极稳,已经把后方安置妥当,若是齐王等到祭祀大典之后,再想要翻身,那可就难了。
萧时寂走后,一个黑影从屋顶轻巧跃下。
沈流筝坐直身子,方才眉宇间的病气已荡然无存,褪去苍白的脸颊透出几分冷意。
方才的模样是显然是装的。
纵使知道是伪装,可路无劫是真的担忧沈流筝的身体。上次人在金光小岛莫名的晕过去,如今不知道是否全然恢复了。
路无劫收回视线,低头汇报这几日探查的情况。
“宁王布了天罗地网,军机大营的铁骑已在城郊待命,只等大典结束便动手。”
“齐贵妃在西郊别院安置妥当,身边护卫都是死士,暂无危险。”
路无劫稍顿道:“国师已入宫,您送去的信……他尚未回信。”
没有回信?
沈流筝的眉头拧成了结。
闻人珏自上次离开后,便没了音信,如今更是避而不见,显然是有事隐瞒。而更巧的是,偏偏在她康复之际,闻人珏便失了踪迹。
今日之所以能瞒过萧时寂,是钟离辛笃定她的病绝无痊愈可能,所以她能好起来必定是费了许多波折。
闻人珏究竟做了什么呢?
她不得不多想。
“虞昭那边呢?”
“也没有回音。”
沈流筝心底隐隐有种预感,闭了闭眼睛,压下纷乱思绪,在脑中回溯书中剧情。
书中对闻人珏的记载本就寥寥,到了萧时寂夺权这一段,更是几乎抹去了国师角色的踪迹。那他在这场权力更迭里,究竟出现在哪里,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皇帝病逝。
忽然,沈流筝猛地睁眼。
这四个字如醍醐灌顶,让她瞬间想通了闻人珏的动作,她知道人在哪里了。
沈流筝抬眼看向头顶,先前如影随形的面板早已消失无踪。
按书中剧情,齐王会在齐贵妃反叛之后便一蹶不振,萧时寂则借祭祀大典之势顺利夺权,登上大统。
若是同前世般顺利,萧时寂很快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也正是他笃定半月后平息一切的底气。
可若是不再按剧情走,齐王逃出生天了呢,若是祭祀大典不能如他所愿呢,剧情还会被系统强行拽回原来的轨道吗?
她偏要看看。
……
宫门外的风卷着沙尘,齐王萧时逸站在朱红宫墙下,发丝凌乱,衣袖上的血迹早已干涸成深褐色。
他刚要抬脚迈过那道门槛,身后突然传来个沙哑的声音:“这门一进,宁王殿下与贵妃娘娘,就都活不成了。”
那句话像道惊雷劈在头顶,齐王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他僵着身子看过去。
对面停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驾车人戴着草帽,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
齐王盯着那顶草帽看了片刻,终究迈开脚步,弯腰钻进了车厢。
他不知对方是谁,可莫名觉得,或许这是他的生路。不论如何,他至少要护住母妃的性命。
他问:“我要知道你是谁的人?”
草帽人微微侧头,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淡淡吐出两个字:“赶路。”
马鞭轻扬,马车碾过石子路,朝着城郊的方向驶去。
沈流筝在海棠苑收到消息时,正看着皇宫内外兵力部署的详图。她太清楚萧时寂的手段,这次的准备远比书中记载的更周密。
军机大营的兵已在外布下天罗地网,只等齐王踏入宫门,便要扣下谋逆的罪名。而皇帝的 “病逝”,恐怕也近了。
她派人截住齐王,安置在城郊的隐蔽处,又让人给齐贵妃递了信。那边很快传来回音,说齐贵妃收到消息后,在佛堂里枯坐了一夜,天亮时只说了句 “知道了”。
齐贵妃无比后怕,终究是看清了萧时寂的狼子野心,皇帝的大限,或许就在祭祀大典之后。而她会拼尽全力,护住自己的儿子。
萧时寂以为自己算尽了一切,却没料到,齐贵妃早已跳出了原书的剧情。
齐王不会死,至少现在不会。
……
暮色降临,骆席玉的马车缓缓驶往沈府。
海棠苑内,沈流筝遣走侍女时,特意让她们把骆席玉送来的东西摆在显眼处。
风卷着窗纱掠过桌案,将那封写好的“今夜有约”的字条吹得簌簌作响。沈流筝抓起深色斗篷,转身没入夜色。
给骆席玉的邀约是真的,可沈流筝要见的人,却不是她。
宫墙下的夹道暗得像口深井,她贴着墙根快走,靴底碾过碎石的声响被刻意压到最低。
深色的斗篷下,偶尔露出清丽脸庞。
为了这一面,她算准了他今夜会在天机阁,算准了禁军换岗的间隙,甚至故意让闻人珏的人看到骆席玉整装赴约的样子。
唯有让所有人都以为她在海棠苑,才能瞒过那些盯着她的眼线。她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刚踏入长廊上,沈流筝忽然停下脚步。
“闻人珏。”
她的声音很稳,听不出半分波澜,仿佛只是恰巧在此处撞见。
闻人珏果然站在那里,浅青色衣袍在夜风中微微晃动,比往日更清瘦些。
他望着她,眉峰微蹙,显然是收到了她其余的消息:“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流筝语气平淡极了:“出来透透气。倒是国师,深夜在此,不怕被人撞见?”
似乎这场相见只是意外。
天机阁的观测仪依旧悬浮在半空,那庞然架构如一尊无悲无喜的巨兽,沉默地俯瞰着众人,再往上便是无垠星空。
凉意扑在脸上,沈流筝的眼眸只静静望着远处。
闻人珏若懂,便该知道,她从不是会为无关人等费这般心思的人。
沈流筝:“你为什么突然回宫?”
闻人珏不答反问:“萧时寂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沈流筝忽然笑了,可笑意却没到眼底:“京城里还有什么事,能瞒过天机阁的眼睛。”
闻人珏喉结动了动,语气陡然生分:“答应过你的事情,我会做到。其余的,我与沈姑娘也没什么干系了。”
“其余的?”这三个字在舌尖打了个转,沈流筝没再接话。
风穿过回廊,带起檐角铜铃轻响,将两人之间的沉默拉得又细又长。
凉风吹起她鬓边的碎发,沈流筝仰头望着星空,侧脸在月色里泛着冷白。下一秒,她忽然转头看向他,那苍白的唇色,竟比她前几日刻意伪装病容时还要惨淡。
“告诉我,你在瞒什么。”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
闻人珏垂眸,避开她的目光:“与你无关,不必过问了。”
“不必过问?”沈流筝又笑了,她以为自己不会为谁失态,可此刻看着他这副疏离模样,心头那点刻意压下的焦灼突然炸开。
“好。”
她咬着字,转身就走,斗篷将整个人都裹在其中,扫过石阶带起一阵风。闻人珏有些发愣的站在原地,良久才敢望去一眼。
沈流筝应当是彻底离开了,可他从没见过她这样,背影都带着明显的怒意。
“朽木不可雕也。”虞昭的声音忽然从角落里飘出来,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
话音未落,就见闻人珏猛地捂住胸口,剧烈地咳了一声,指缝间竟有殷红的血珠渗出。
恰在此时,沈流筝去而复返。
血色在浅色衣袍上格外刺目,闻人珏望着再次骤然出现的她,咳血的动作也顿住了。
两人对视的瞬间,沈流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闻人珏像是被烫到一般,慌乱地转头,宽大的衣袖下,指尖早已攥得泛白。
夜风卷过天机阁的飞檐,将两人之间的沉默吹得沉甸甸的,连呼吸都滞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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