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浪漫的事
顾行赫性子急,张开口,“季叔叔,主要是想问俞南…”顾平忙扯住顾行赫。
“您吃菜,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简单想请您吃顿饭。”
季风皱眉,拿起酒杯喝干,倒是对着顾平笑起来,“顾总,这俞南桥的地,政府重新做了规划,按照程序收回土地权,改变不了。”
他见顾平欲言又止,拍了拍他肩膀,小声在他耳边嘀咕,“地块会重新放出来招标的,不要紧张。”
季风基本没有动筷吃菜,站起身,“顾总和公子好好吃饭,我有事先走,不用送。”
顾行赫见季风带上了门,过好一会。“爸,季叔叔怎么说?”
“没办法,等重新招标。”
“那我们还能拿回地块吗?”
“应该能吧。”顾平其实也有疑虑,如果政府确切要把地块还是交给他,何必这么麻烦?真的只是过一遍程序?但他也有信心,季风如果不想被纪委的人请去解释林珺香港买楼的钱哪里来的,他就必须要站在他这边。
季风回来得不算很晚,上楼前吩咐张嫂,“给我煮碗面。”
林珺刚洗过澡,拿电吹风吹头发。季风脱了鞋,蹑手蹑脚到她背后,拿过吹风机。
“啊?”林珺扭头,看到季风疲惫得很。
“回来了?”
“嗯。”季风帮她吹头发,一缕一缕。
“你不会吹,要先吹干发根。”她去夺他手里的吹风机。
“别动。”季风左手扒开她头发,“你告诉我,我这不就会了?”
他的动作温柔,认真,林珺从洗漱台前面的镜子能看到。
“你有白头发了。”他说。
“哦。老了吗?”这一瞬间,林珺想起歌词,[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你也老了。”她不自主抬起手臂,向上抓住了他轻揉她头发的手。
电吹风嗡嗡地吹着热风,季风抓着她的手,向前侧身,在她的唇边轻落一吻。
此刻林珺又把祁绍基忘了。
季风又开始帮她吹起头发,“周太太怎么样?”
“人很好的,只是胳膊行动不便,要休养两三个月吧。”
“嗯。”
“对了,周太太让我把几幅画送去一家画廊,说是周先生资助的学生画的现代水墨。”
“什么画廊?”他吹好了她右边的头发,转到左边继续。
“好像叫什么贵和。”
“和为贵。”
“周太太行动不便,可总能找到助理或是其他人去送画吧,为什么叫我送呢?”林珺不解。
“周太太喜欢你啊。”季风放下吹风机,拿起梳子把她一头秀发梳整齐。
“季先生,面好了。”张嫂上楼站在门外。
“知道了。”
“怎么?出去工作难道没有工作餐?”
季风摇头,“山珍海味比不上家里的一碗清水面。”
“那我陪你去吃。”
林珺心里放不下事,第二天,她就叫李叔载她去了贵和画廊。
画廊的拥有者是赵丽,她见到林珺诧异也不诧异。
“周太太叫我来送画的。”
“知道,她和我说过。”赵丽把画卷收进一个大个的木抽屉,上了锁。“好画也需要包装,得裱起来。”
“我叫林珺。”
“林小姐,您好。”赵丽伸手与她握。
赵丽三十几岁,中短发,端庄知性,正是女人最好的年纪。
“我带你参观参观吧。”
嗯。林珺第一次来画廊,眼睛到处张看,的确是好奇。
“这山水画怎么看起来有些乱糟糟的?”
“ 这是现代水墨画,比传统水墨画传达更多现代人的意境和思韵。你仔细看,这些线条虽乱,却是有规律的。”赵丽伸出手指给她描摹了一个顺序轮廓,“这是一座房舍,门前还有一颗歪脖树。”
林珺似懂非懂,陪笑点头。
“说起水墨画,大家都知道徐悲鸿的马,齐白石的虾,这些名家的画动辄千万上亿,收藏价值是有的,但已经是泡沫了,全是市场炒作。相反,这些现代水墨画,价值潜力很大还有待挖掘。比如,这副画,就是西南美院的副院长张晋先生的作品。最近的他的一副四平尺的画作拍卖价格是六十万。”
“您懂得真多。我就不懂这些,每次去博物馆,看名家书画,只能凑个热闹。”
“我看林小姐倒是个别人都看不懂的聪明人。”
“赵小姐,我有事要回去了。”林珺聪不聪明她自己不知道,但她懂,有些事知道越多越不好。
“那林小姐再见。若你有什么画作想要推广拍卖,可以来找我。”
赵丽把她送出门,见有司机给她开车门,并没有意外。
周太太介绍过来的人,定是有用意的。
今天是九月十日,教师节。顾行赫随意拿起手机,看到了日子。
他忽的想到了什么,忙去书架一阵翻找。他着急,把最心爱的集邮册打翻在地,邮票散落,他还是疯了一样的找。
依旧找不到,他就把书架所有的书都搬到了地板上,“不是这本,这本也不是。”
“我的生日好奇怪,居然是教师节。”
“你是在夸自己是天生的老师吗?”
林珺背过身,笑他,“那当然,我的成绩可一直比你好。”
“你别跑,我有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她转过身。
见到一封玫瑰花瓣封缄的信。“这是什么?”她故意装作不懂,其实她猜得出来。是他向她的表白信。
他拉着她跑,一直跑,跑到校园东南角的一棵老树旁。老树旁是堵红砖老墙,上百年。他从口袋掏出把铜钥匙,向上刻去。
“喂!你干什么?这可是遗迹。”她拉扯他的胳膊,却被他使劲攥紧了手心。
一横一竖,一撇一捺。是个[木]字。再一横一撇,写下一个[页]字。中间画了一颗心。
“这是你姓的一半,和我姓的一半,等你愿意嫁给我的时候,我们再来填上,好不好?”
顾行赫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书,《微观经济学》,就是这门公共选修课上,他遇见了她。书里有他用铅笔勾勒的她认真上课记笔记的背影,最后一页,画的是她恰好扭头,在对他傻笑。
“你在搞什么?”周思雨推开房门,见地上堆积的满是书本,十厘米的高跟鞋没有下脚的地。
顾行赫缓缓站起来,见是自己的妻子。“我有事要出去。”
“你去哪儿?”
他没有回复她,抱着那本书急匆匆冲下了楼。
“李叔,我想去个地方。”林珺盯着墙上挂的日历,九月十日,这么快又是一年。
“去哪里?”
“财经大学。”
金秋九月,阳光斜射得厉害。打在老树上,红墙上映出斑斑驳影。荒凉孤寂的土地上长野了高高的蔓草。
应有三年了,林珺踩倒高草,凭着记忆徒手往红墙上寻去。这么久了,雨打日晒,痕迹应该很淡了吧,不知道还有没有。
她找到了,还存在的。[木]和[页]。
林珺微微翘起食指,顺着刻入红砖的纹理描摹着他写时的笔画。
他的音容笑貌,仿佛就是在昨天,独独那颗心果真淡了。
眼泪不由自主的滴落在草叶上,他们之间,回不去了,不可能回去了。这[木]和[页]字,永远只能是这样,填不成[林]和[顾]。
“你哭了。”有人递给她一方手帕。
林珺听到熟悉的声音,“你?”
“今天是你的生日。”
“谢谢你还记得。”她没有接过他的手帕,只是仰头想把眼泪灌回去。
“你…”顾行赫把手里的《微观经济学》放到她手里,翻开最后一页。
“什么?”她看到了,是他画的她,回头对他的莞尔一笑,那笑是多么的甜美和纯净。
她努力憋住的泪水还是忍不住溃堤了,但她不能。
反而哈哈大笑起来,“想不到顾公子从前还是个画家,对了,这红砖是百年文物,不要再随便刻画了。”
“你还是喜欢我的,是不是?”顾行赫上前一步,想抱她。
她往后闪躲,“不,不,那是过去了。”
“那次在香港,你明明吃醋了。今天你又出现在这里。”
“我只是在缅怀曾经的美好回忆,谢谢你也记得。”林珺走出去好几步,回头对他再次莞尔。
顾行赫痴痴望见她坐进了车子,愈行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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