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沐浴
噼里啪啦的爆竹响响彻夜空,晚玲堵住耳朵,不时看篱笆那头一直燃到天际的火星。
“家里人多了就是热闹。”席太太和月莹说。
虽然她的丈夫去世了,还要不得不与曾经的敌人住在一起,这是件难过不能忍的事,可时间久了,不止习惯了,竟觉出它的好处来。
晚玲推着明玄回到卧房,去浴室放好热水,“新年要沐浴。”
当她的手穿过他的腰将他整个人抱起来的时候,装作抱怨,“第一次我抱你的时候,你还不愿意。”
当把他抱过去时,她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很严重的错误。
“坏了,忘记先把你衣服脱了,怎么办?要不你自己脱吧。”晚玲故作恶作剧,直接把还穿着睡衣的明玄放进了装满水的浴缸里。
睡衣沾了水,即便是温热的洗澡水也是凉的,明玄打了个喷嚏,眼疾手快把住了她的手腕,“别走。”
他的眼眸不再是从前对她的那副冷淡和高傲,变作了依赖和乞求。晚玲当然不是真的不管他,“不走,我能走去哪里。”
扣子一颗颗在她手里解开,裸露出他瘦削的身体,能看到皮下的肋骨。
“不是不让你抱,是怕被你嫌弃。”
他瘫痪了许多年,自己都嫌弃自己的身体。
“应该是你嫌弃我不如沈小姐高贵大方有学识吧。”
她自嘲着脱他裤子,头一次见到了细如胳膊不像男人的腿,不敢多看,但心里满满的都是心疼,原是他的傲娇来源于极度的自卑。
怕他多想,就说些别的,“泡澡有助于血液循环,对身体好,我们老师说的。”
她拿来小板凳,把他脱下的脏衣服泡在盆里,揉搓起来。
“别洗了,給李妈吧。”
“李妈每天做家务很累的,我喜欢为你洗衣服。”
明玄拿着香皂尴尬地等专心在洗衣服的她,他的晚晚是个善良的傻女孩,叫她一辈子陪着他这个残废,是不是对她太残忍了。
她抬头看到他拿着香皂无措的样子,“是不是够不到后背?”
晚玲接过他手里的香皂,在他瘦到硌手的后背打起泡沫,心越发疼了,眼底泛酸。
“表哥,以后你多吃点吧。”
“嗯。”
“对了,洗完我帮你按摩吧。”
“好。”
明玄坐在浴缸里,双臂努力撑住边缘调整了姿势,怕被她看到眼底的感动。温热的水从他的脖颈流过后背,掩藏在心底的话终于说了。
“晚晚,明哲喜欢你,是不是?”
晚玲的手滑了,香皂咚一下落进水里,溅起水花。
“哪有的事,他那痞样,话说的没一句是真的。”
“你不讨厌他,就代表也喜欢,是不是?”
她捞起肥皂,“当然不是,我不喜欢他,这辈子我只陪着你。”
他侧过身对上她不善撒谎的眼睛,轻轻抓着她的小臂,“你若喜欢他,我不介意的。”
回想起那次,他在外院,透过窗户的影子看到了她和明哲似在拥吻甜蜜的样子。
“他曾经叫我把你让給他,我是个残废,本就配不上任何人。”
“胡说些什么,我是什么物件吗,说让就让,”晚玲显然生了气,“他就是个坏痞。”
明玄见她不开心,便不再说了,黑色的眼眸里全是他的晚晚,他想她开心。
“礼物给你准备好了。”大半夜月莹敲开明哲的房门,丝帕里包着一串白东珠手串,她精心拿给他,“北边墓里挖出来的,好东西。石局长的千金,你可要把握好了。”
“知道了。”
明哲接过手串,不耐烦地要关门,月莹忽的想起什么又叮嘱他一句。
“你不会真和晚玲有什么吧?逗乐子也就罢了,可别当真啊。”
“知道了,知道了。”
门板砰的一声关上了,明哲随手把这珍贵的手串仍进西服口袋。
“妈,姐今年过年不回来了,是不是?”
这次新年,晚风头一次没去放鞭炮,年夜饭桌上问母亲。
“来信了,不回来了。”
“那姐是不是一辈子都不回奉天了?”
他又问,隐隐觉得姐肯定是不回来了,上海多好,他从裤兜摸出来吕游送他的瑞士军刀削了个苹果递给母亲。
“今年夏天我毕业也要去上海。”
“你去做什么?”
“我去找吕游。”
吕游接到了父亲的军令,[杀],对,他的父亲叫他杀人。
过了年他才十七,他是会开枪,可只打过砖头,哪里会杀人呢。
[你喜欢的那个姑娘从上海给你写了封信。]
[写的什么?]
[叫你不要去上海找她了。]
[我不信!不信!]
吕太太把着电话听筒,向来支持的口吻也变了,[儿子,算了吧,她不喜欢你,你何必如此执着呢,好姑娘有的是…]
[妈,别说了,我知道了。]
他挂了电话,走起路来,腰间别的枪总是硌着他,叫他难受。他的晚晚,再一次拒绝了他,到底是为什么,她喜欢了别人是不是,是她姨妈家的那两个表哥吗?
失了恋的女人会发疯,痴情绝爱的男人会更疯,他的晚晚不要他了,他还在怕什么,在乎什么呢?命算得了什么。
[砰]的一声,他的枪法很准,副官赵季只是刚刚进门喊过一声,[少帅],赵季的脑门瞬间就多了一个血洞,好好的大活人一瞬间就直直倒下了,睁着眼,死不瞑目的样子,吕游也不惧,蹲在倒下的身体面前,枪口冲着心脏,又补下一枪。
他嘴角的笑像水中的涟漪层层荡漾开来,最后演变成哈哈大笑。他捂着脸,又从笑变成了哭,坚强的男子汉从不哭泣,掌控一个人的生死,都是如此的简单,可为什么他怎么都得不到晚晚的心。
上海虽在南方,可冬日湿冷,还不如东北的土炕暖和。晚玲窝在明玄怀里熟睡着,她做了个梦,梦见表哥不要她了,将她推给了明哲。
“为什么呢?”她问。
“因为晚晚和他在一起才会更开心。”
见明玄自己扶着轮椅要离开,她歇斯底里地,不知如何是好,“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她摇着头,手上多了一把锋利的剪刀, “表哥,你若不要我,我死好不好。”
然后把剪刀狠狠刺入自己的心脏。
这是个逼真的噩梦,额头上点缀着豆大的汗珠,她被吓醒了,醒了后胸口还突突快跳着,停不下来,心好痛。
她翻过身,见明玄闭着眼,长长的睫毛搭在上面,叫她梦里糟糕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伸出手臂,环住他的整个身体,贴在他的怀里自言自语,“表哥,不要不要我。”
明玄也翻了身,手臂自然地搭上她的腰,温热的呼吸扑在她脸上,也闭着眼迷迷糊糊道,“晚晚,别闹,再睡会儿。”
“没有闹。”
晚玲似在抱怨,整个人都往他的怀里缩,再次闭上眼梦周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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