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pha监区中央的出操广场上,囚服编号为173号的犯人被捆紧上身,倒吊在一个巨大的铜钟旁边。那人正是司徒越。守着他的是一群蒙面客,军方以徐上校为首的一支小队对他们对峙着。
广场上的塑胶跑道和沙坑尽是散落的弹壳,另一个方向的通道里一路的关卡和门锁已经全被破坏,铁丝网七零八落,如同被风暴袭击过。一台看似是给监狱食堂运送食物的冷冻车横在道中央,撞垮了几排单杠,一侧的车轮骑在监舍的水泥台阶上。蒙面客显然就是从那边与人里应外合,藏在冷冻车内突进到内部的。
任谁都能看出来这毫无疑问是一场监狱暴.动。但外来者们的目的却不是帮助某个犯人越狱——他们好像在等着什么。
两边已经交过火,此刻蒙面客们依凭地势建立了一道不容敌人再往前推进一步的防线。
实在摸不清对面的打算,军方的人随着时间推移而愈发焦躁,不久后干脆就有人对着天空放空枪。然而操场四边都是监舍,此举似乎莫大地激怒了犯人们,于是枪声里掺进了亡命徒的吼叫。气氛霎时到了一触即燃的边缘。
突然地,一颗子弹击中了铜钟。沉重的钟罩高高向一头扬起——
“当——当——当——”
钟声里有五分凶狠,却又有五分神圣。所有人的肺腑都在这雄浑厚重的巨响声中剧烈地战栗,除了骨骼嘎吱作响,不再能发出其他的声音。
路歇稳步从隐蔽处走出。
这时周围已是一片寂静。他的枪口仍旧灼热发烫,仿佛有脉搏一般地剧烈跳动着。
在他对面,司徒越的挣扎扭动停止了,脖颈软绵无力地牵着头颅一摇一摆,犹如终于在烈日里暴晒至死的环节虫。过了一会儿,猩红色的液体从他的头发梢一滴一滴地落至地面。
四周监舍里的犯人趴在窗口,一动不动,恍如入定。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单手给手.枪换上了新弹夹。“咔哒”的脆响在沉默中格外突出。
“是他……”
“是司徒郁的人……”
他被团团围住。
“司徒郁疯了吗?!”徐上校回过神了,“他以为杀了他亲爹,就靠着他那么点儿人能跟我们抗衡?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撕破脸是吧,那好,马上让我们在红厅的人动手!”
路歇的视线扫过在场军官的肩章,无声地计着数。
三个中尉,至少四个校官。
实在不尽人意——这只是剩下的所有人中小小的一部分。而他今天特地准备了足够多的子弹。
他的目光偶然滑过那群蒙面客。非常奇怪的是,那些不知来由的人都死死盯着他,眼神里有种古怪的热切。
他的第六感告诉他有什么他没有注意到的东西。
……眼神?似乎是。除了军方的人,其余在场的好像都在看自己。而那眼神里不单单是惊讶或者畏惧,还有别的什么。
可是这里又能有什么会发生?只不过是有一些人会死而已。
“为了头儿——!!”
听到这声叫喊的时候他愣了一下,然后才抬起头。他还没有辨别清楚声音的来源,就看到舍监的顶层亮起了一片刺目的白光。
那是他很熟悉的东西——一挺启动的机.枪。
那一瞬间他震惊得忘记了躲避。
倾泻而下的子弹激得地面泥块四溅。这种居高临下的扫射只能是单方面的屠戮,路歇急退几步,很快发现枪林弹雨并非冲着自己而来——一开始他险些被击中只是因为他离它们本身的目标太近了而已。
所有攻势都是冲着军部的人去的。
这头在惨叫,那头的蒙面客们却在欢呼。
这么说潜入监狱的不止操场上的这些,还有更多。
几道哨音响过,狱警们列成一行,举着双手低着头,从各个监舍里被赶了出来。他们被踹得跪倒在地,还没发出声音就被黑巾蒙面的人从身后一枪处决。建筑里响起了闷雷一样的声音,少顷后路歇才反应过来那是脚步声。
蒙面客们摘下脸上的遮蔽,朝路歇冲了过来。随后又是从监舍里冲出来的犯人。路歇在一片茫然之中被全然陌生的人群托举起来,高高抛起,被接住;又抛起——
杂乱的呼喊逐渐趋于统一。
“路歇——路歇——!!”
时间仿佛回到了发布会那天,然而一切又是那么的不同。他仿佛成为了一颗恒星,周围的一切都以他为中心旋转起来。
“以十一区反抗者路歇的名义,我们宣布我们从此刻起拥有这所监狱的领导权——!!”
一道有浓重九区口音的声音高声喊着,“这些军部杂种的死就是我们给最伟大的反抗者的见面礼!!”
*
还是拥挤的高架桥上。
车载电台的音乐忽然停止了,随后是新闻主播努力掩饰慌乱的声音:“亲爱的听众朋友们,现在我们插播一条紧急新闻……”
“……多个军方管.制区发生了武.装.暴.乱,某自称‘反抗者’的新兴民间组织宣布对此负责,该组织成员均来自九、十、十一区……”
“……一位声称是该组织关键人物的不明人士通过媒体向公众表示,‘腐朽的中央区军部已经到了该走向终结的时刻,受压迫者将接管秩序,民众不必惊惶,因为他们将迎来的是一个全新的、平等的、自由的时代’……”
这就在时西边没多远的地方就有浓重的烟雾拔地而起。
顾不上还在高架桥上,人们惊慌失措地打开车门朝另一方跑去。车流的间隙很快被人流填满,人们互相推搡,到处都是怒骂声和孩子的哭喊。
恐慌在每一个有人的地方恣肆蔓延。超市的货架被清扫一空,学校一片混乱,商铺在白天里紧闭大门,行道上冷冷清清,零星有几只被主人甩落的皮鞋。
不知是什么地方的防空警报被触响,尖锐的啸叫声在城市上空长鸣。
在御庭酒店的最高层房间门口,路歇停下了脚步。
外面是世界末日,他却一身正装,仿佛是要赴一场名流荟聚的宴会。
他盯着门上那道模糊又扭曲的影子看了片刻,然后才抬手,轻轻在门上敲了敲。
一共三下。
一分钟过去了,无人应答。
他于是推门而入。
一格被窗棂裁剪得斜斜的阳光落在地毯上,尘埃在澄明的光束中舞动。
左右看了看房间里的陈设后,他走到靠窗的立柜前,慢慢拉开柜门。
“又被阿歇找到了——”
穿着白色蓬蓬裙的少女跳出来拥紧他。
然而他的手没有再向以往一样也将她拥住。
“你到底是谁?”
许久以后他轻声问。
这是件多么可笑的事。居然到今天,他才想到问她这个最简单不过的问题。
海蒂没回答。她摸了摸路歇勃颈上狰狞可怖的伤口,更用力地收紧了胳膊。
“我从来没有哪一刻对你有所怀疑。”路歇把脸颊贴向她的发顶。金发是冰凉的。“你见过比我还蠢的人吗,在你的国家?”
就在路歇以为她再不会开口的时候,她出声了。“我确实一直很感谢你,阿歇。我永远不会做任何对你有害的事。”
“那么你现在要干什么,小姐,女士,还是我应该称呼你在你们部队里的军衔?”
“你和我从来都没有做错任何事。”海蒂说。
路歇笑了。“是。”
“我是特殊的,用来结束无谓牺牲的军种。”她靠近他的耳朵,“在明面上没有军衔。用处是什么,你也看到了。等一切结束后,我们的人会全面接管中央区。这对中央区,对你们的国民也不会是坏事。”
“你结束了谁的无谓牺牲?恐怕只有你们的军人吧。”
“如果我不这么做,你们还会牺牲更多的人。你们的下几区一直——”
路歇打断她:“还有谁是你们的人?”
海蒂沉默了一会儿后说,“我们跟蒙景安有过协议。前任议长杨沛真和前任军部首冯黎,还有冯黎的一些旧部也是我们的人。如果不是蹇有宗接任冯黎后与我们合作的态度不是那么的坦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可能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是你们煽动了下几区的人。让这群人在军方的视线外形成规模需要很长的时间吧?是你们在训练他们,武装他们,帮助他们起事。”
“是的。”
“为什么骗他们说我是他们的领袖?”
“一个偶像能更好地凝聚他们,而且中央区的群众在短时间内也不会接受外来者领导他们。我们一开始只说领袖已经乔装身份深入了中央区,之前这个人其实一直指的是蒙景安,他运到中央区的所有药物几乎都是我们提供的。后来出了意外,我们就——”
“你们就转而选我做你们这个‘偶像’,同时也是你们将来的傀儡。”
“很超乎我们一开始的意料。”海蒂承认。“也是阴差阳错之下。但也很合适,不是吗?我确实欠你太多了,我该对你做一些偿还。中央区行政长的名头你难道不喜欢吗?”
她离开时对路歇说,“你应该休息一会儿。”
门被从外面锁上了。路歇躺在床上,从始至终没做任何反抗。
不知道多少个小时后,他真的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他看到窗边坐着一个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出现的人,一时感到时空错乱。
蹇予悯放下茶杯和报纸,披着熹微的晨光走过来,用微凉的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
“有不舒服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2章 第 102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