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歇屏住了呼吸。在那一瞬间，周遭的喧嚣都离他远去了，就仿佛有什么酸涩而胀大的东西堵塞住了他的喉咙和耳道。
蹇有宗真的……就这样，出现在了三区？
他激动得难以自制地发起抖，目光飞向铃声响起的方向，从密集的人群中间准确锁定了一个头戴毛呢毡帽，上身穿着件灰色的风衣的男人。
然而就算看不清那男人的长相，他也肯定那并不是蹇有宗。
“你又骗我……！”
“那是他的前副官，两年前就退役了，你也许不认识。他出现就说明蹇有宗一定在附近。我知道你是战区最好的狙击手，你也比我们了解他的习惯，况且曼斯尼也是你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你在这里，我们找到他想必会更加轻松。”
“这他妈就是你让我跟你一起的原因？”
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
“请你相信我。我和你的目的绝对是一致的。”
路歇闭上眼深呼吸一次，又睁开眼。“……在这里到底有多少人是你的人？我要准确的数字，否则我拒绝合作。”
“——不包括曼尼斯的雇员的话，七十九人。”
“不够。”
七十九人也许可以把拍卖厅的局势把控在手，但要对付蹇有宗和可能会出现的中央区军部的人还远远不够。
“我知道不够。”蹇予悯揽过他的腰，另一只手随意从旁扯来一个吱哇大叫的beta，“要是加上你呢，上尉先生？”
从旁侧砍来的一刀被beta当胸接住。路歇听着他的惨叫声，一时不知道自己心惊肉跳汗毛倒竖是因为这个倒霉的beta，还是因为蹇予悯的那个称呼。
“……说这些废话，还不如先给我一把枪。”
“你不需要。我给你全部的指挥权。现在这里的七十九人——对了，还可以加上我——八十人，全是您的枪，全听您一个人的吩咐。”
他把“您”这个称呼重读了。
路歇听到了噼啪的一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忽地被点燃。
他原本想告诉alpha，就算是从他自己这个专业杀人犯的角度来说，蹇有宗也仍旧是世上最难解决的人，没有之一。但奇怪的是蹇予悯的的确确在那个时候给了他一种莫大的错觉：他也许能做得到，就在今晚。
虽然蹇予悯还没有告诉他接下来的打算，可是“我可以在这里杀了蹇有宗”这个念头甫一出现，就迅速泛滥成一片要让他的全世界都沉没的汪洋。
……他现在可是在他最熟悉的三区，在他最熟悉的混乱之中。为什么不可以呢？
是中央区的生活让他忘记了过去的生活吗？他原先根本不是现在这个瞻前顾后畏畏缩缩的胆小鬼。一切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
“我现在得咬你一口。”蹇予悯在他耳边说，“不是要在你身上打记号，只是帮忙把你不喜欢的那些东西赶走。这里打你主意的人实在太多了。记得拿好它，”alpha又示意他看向那本记录本，“我可是把我的全部都放在你这里了。”
“恐怕没有人告诉你，你用这种语气说话非常恶心。”路歇冷笑，“我倒是很怀念听你演讲呢。”
蹇予悯笑了笑。“恶心但是有用。不是吗？”
“……找个人到这个拍卖厅最高的地方去，等我指令。”路歇一面说一面解下了护颈。
“是，上尉先生。”
*
“……一千四百万三次，成交。恭喜0917号客人！下面是下一件拍品——”
被这么多人围攻却没有被抢走东西会显得相当可疑，因此路歇故意松手，让蹇予悯早先拍下的东西被薅走了大半。
“记得留下那座岛的地契。”蹇予悯说，“我还是希望你能去看看——”
“他拿走了钥匙。他马上就会走——可是我还没有找到他！”路歇烦躁地打断他。
“不用太着急。他不会那么快就走的，那样的话太惹眼了。”
“我要自己去。你手下的人都是一群蠢货，根本做不好我让他们办的事——”
“我不建议你这么做。”
“现在是我指挥，你给我闭嘴。”
路歇从歪倒在椅子旁的一具尸体上拔下了一只手.枪。
越是在这里找不到任何来自军部的人的痕迹，他却莫名地越是肯定蹇有宗就在这里。
既然别人的耳与目不好用，那他就用自己的。
尽管已经有了明确的目的，他却比一头雾水来到这里的时候要更加焦虑了。此刻他已经不再思考蹇予悯给自己的信息是真是假——如果是假的，那在这里杀了另一个姓蹇的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区别，他这么想。
“指挥这种工作向来需要很多耐心。”
“闭嘴——”
如果是军人，在这里会相当显眼，他一定能一眼就看出来。但军人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特征，跟没在军营里呆过的人还真不太好描述。
得益于蹇予悯制造出的局面，杀人成了这里最寻常的事。或许也有那枚新鲜的临时标记的原因，路歇在解决妄图拦路的alpha们时没有再遇到障碍。
那些人的血甚至让他变得亢奋了。糟糟杂杂的声响漫过头顶，他就像在一条载满他过往岁月的河流里行走：杀人，杀人，杀人——
他每次都是因救很小的一部分人而走到绝路，然后再通过杀更多的人获取所谓的“新生”。老天大概也觉得这很荒谬，因此让他和他救下的那部分人一起不得好死。
“那副官甩掉了我们——”
有人过来汇报。
他给手.枪换上新的弹夹，“让你们的主子把这里封锁起来，不管用什么理由——”
“锁不了，前门堵着很多人。”
“谁的人？”
“是前边的那位朱老板叫来的新一批打手，应该是要来堵先生的——朱老板很想要那座岛。”
“……啧。”
混乱带来的也不尽是好处。
那位耀武扬威带了一群保镖的大人物原来姓朱。路歇此前没有听说过他的名讳，但三区的势力分分合合合合分分总也逃不出那四五拨人，他行事既然这么招摇，背后多半就是那四五拨人里的一拨。
路歇左手托住右手手腕，朝前方举枪。
制造混乱其实简单得很，根本不需要蹇予悯那样的浮夸手法。
瞄准。
“不要杀他！要是他背后的人被惊动，我们也会遇上麻烦——”
迟了。
惊呼。怒吼，新的骚乱——
路歇面无表情地推开还要来阻拦自己的人。
朱老板一死，不查出凶手是谁，门口的人肯定不会放人出去，跟封锁也差不离了。
那就来看看到底是哪一拨三区老势力会来吧。反正无论哪一拨来了，只要嗅到了丁点儿中央区的臭气，不把这里翻个底朝天，查出源头是谁是不会罢休的。
有了他们，蹇有宗被逼出来的可能性会大一些。
“你主子有没有命离开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蹇予悯还有个手眼通天的“三区朋友”呢，他可没忘记这一点。
装什么可怜。
路歇若无其事地从两个目瞪口呆的beta中间穿过，双眼在拍卖厅内的每一个人身上逡巡。
——刚刚他开了那一枪后，全场是谁最先看向了正确的方向？
“……东南方向，第四排，那个矮个子男人。找人跟上他。”
他出声道。
“是——”
“等等。”
“怎么了？”
矮个子男人右侧坐着一个人，帽檐压得很低，侧脸全埋在阴影里。
然而只盯着那人看了三秒，路歇再次抬起枪口，脸上的表情已大为不同。
“我找到蹇有宗了。”
哪怕做梦都想这么干，在以往他却没有一次举枪对准蹇有宗的机会。
今天……今天一切却不一样了。他就连呼吸都在颤抖，很想大笑出声。
然而下一秒，他的眼角余光里有一抹纯白的裙摆匆匆扫过。
他心跳都停了一拍，枪口颓然垂下，仓皇地转头看去。
……海蒂？
“您要去哪儿？”
omega一言不发。看到他就这么离开，留在原处的alpha点了一支烟，神情里没有半点意外。
“告诉蒙景安，一切已经就绪。”
“是。”
小路会反杀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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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第 9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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