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接住的那一刻,苏兮月松了一口气。
身后那双手很快调整了位置,搂着她的肩膀把她揽到了侧边,待她稳住身体后,悄悄松开了手。
好在小孩子的力气不大,跑过来的速度也不快,二人相撞后倒也没让他一屁股坐地上。
苏兮月定睛瞧了瞧,觉得眼前的小孩应该没撞坏,只是面上那一副闯了祸的表情让人也舍不得责骂,便顺手从旁边的小摊上买了份糕点,俯身递给他。
方才与他一同嬉闹的几个孩子此刻都缩在那个撞到苏兮月的小孩身后,看着眼前的情况不敢吱声。
为首的孩子看了看糕点,又看了看苏兮月,不知道她此举何意,犹豫再三后低下了头,小声道歉,“姐姐对不起。”
苏兮月转而蹲下,平视着那孩子迫使对方抬起了头,又抬了抬手示意他接过自己手里的糕点。
眼前的小孩试探地伸出手接了过来,规规矩矩地抱着,乖乖等着挨训。
谁料还没等到训斥,一双冬日里略温热的手就先抚上了他的头,又捏了捏他脸颊的肉。
苏兮月收回手,继续放松地蹲着,双臂抱膝,温柔道:“大街上人多,玩的时候要小心点知道吗?今天是没留神撞到了人,那下次万一是撞到车或者马怎么办?真出事的话够你后悔一辈子。”
“乖,不过刚刚姐姐也有错,没认真看路,就请你们吃份糕点当赔礼吧!”
说罢她扶膝起身,待面前的孩子们离开后,回头望向身后的简七,本想眼神示意他跟上,结果却发现对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还略显呆滞,遂疑惑问道:“盯着我做什么?”
简七自晨起帮着苏兮月清点物品到现在一直跟在身侧,多数时间充当个“哑巴”苦力,被提问时突然从发呆的状态回神,一时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况且方才他也确实是在盯着苏兮月。
被抓包的窘迫和突然丧失语言能力加在一起最终表现为眼神闪躲和张口无言,全然落在了苏兮月的眼中。
看他这幅样子苏兮月也不忍再放他一个人尴尬,自然地转过身继续往前走,仿佛没看见他的无措一般,道:“走吧,刚刚谢谢你。”
简七立刻跟了上去,继续当他的哑巴。
回去路上的小插曲打断了苏兮月的思考,却又引得她想起了过去的一桩事。
大约三年前,一次她跟那人晚上的机场行程时,仗着红眼航班这种时间段候机厅内人少,就走在了他正前方倒退着拍摄,二人一边走还一遍嬉笑聊天。可偏偏她刚保证完自己熟门熟路绝对不会被绊倒,下一秒就自己绊了自己一脚,险些来个平地摔。
好在两人距离不远,对方立马一个箭步上前在她摔倒之前拉住了她。
事后苏兮月试图缓解尴尬,还调侃着说幸亏自己的相机没事,可这次却没能得到对方的附和和笑容。
她记得很清楚,那时候他语重心长地劝她以后不要再这么做,怕她真出意外会留下遗憾,劝完又觉得这次自己一开始没阻止她也有错,最终原本欢乐的送机愣是变成了双方面对面互相忏悔和道歉。
现在想想其实还挺有意思的,苏兮月也发现其实自己潜移默化地被他影响了很多,比如过去遇到方才的事,她最多看看对方有事没事,有事负责没事走人,压根不会过多去规劝对方。可今天就是突然想多说两句,甚至还几乎照搬了当年他对自己说的话。
快到月姝坊门口时,苏兮月侧了侧脸,轻声道:“有两件事要跟你交代,第一,不要跟任何人透露我今早去了典当行,若有人问起今早的事只需说不知道即可;第二,下午的练习时间由你安排,我会在场但不插手,上午也需要你来参与指导,具体的内容到时候听安排就好。”
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坊里之前的师傅年前就撑不下去离开了,眼下我一个人顾不过来,硕果仅剩的姑娘们悟性暂时不足以为人师,这段时间要辛苦你了。”
简七听罢点头俯首称是,道:“全凭坊主吩咐。”
下午苏兮月如她所说,拎着张席子来了昨日考核的排练厅里,又叫人搬了张书案到面前,以她的位置和方向为中轴线,左侧二十余人是简七负责的甲乙两组,右侧则是余下的三组。
她给后三组布置了任务,每组组内自由结合成五到十五人的小队,自选主题或故事编舞并练习,两个时辰后表演展示。
她自己则是在这期间详细规划了之后一个多月的安排。
二月初十,也就是三天后,月姝坊要恢复营业,同时取消门票收费的规定,暂时撤销二层雅间,坊内一二层全部开放给观众,所有歌舞表演一律免费。
每三日为一个周期,周期内的表演内容相同,演出人员暂定为两组,上午和下午场交替登场表演。
四月初一开始进入下一个阶段。
后续安排的大框架列出来后,苏兮月停了停手中的笔,回想到系统提示过的技能,又单独拿了张纸把现如今她能想到的古今结合版营销策略记了下来。
现在除了内部做好准备之外,也需要对外做好宣传,也就是所谓的预热。
她仔细分析了一番这个时代的通讯条件,在没有网络的情况下,传递消息最快的方式恐怕还是人传人。要让一部分消息出自月姝坊这个“官方组织”,增加消息的可信度,同时也要有一部分或真或假的消息来自民间流传,引发群众的讨论和好奇,那就需要有一群散乱分布在京城各地的人,在城中各处散布消息。
想到这里,苏兮月招了招手,唤来正在盯训练进度的春兰,吩咐道:“我房中梳妆匣最后一格里放着一只红玛瑙手串,你去取来,顺便再去取两只信封给我。”
春兰听后转身就要去办,临走又被苏兮月叫住,让她把匣子里的一对白玉髓耳坠也带过来。
趁春兰前去取东西,她言简意赅地写了封信,在拿到信封后将那手串与信一同装了进去,又将耳坠装入了另一个信封。
苏兮月将封好口的信封交到春兰手中,交代道:“现下你替我去一趟西街的如意小酒馆,不出意外的话能在那儿寻到薛大少,见到他后务必把这第一个信封亲手交到他手中,若是没寻到人,便向老板打听打听他的去向,寻过去把信封交给他,明白了吗?”
春兰听是要去找那帮人,面上漏出了些许惊恐,但还是认真听着苏兮月的吩咐,把每句话都重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后才点头道:“春兰明白,一定会按您的要求,亲手把东西交给薛大少的。”
苏兮月趁她俯身接过两个信封的间隙,用仅她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另一个你自己收着。”
春兰听到这话迟疑了一下,而后还是接过了两个信封,转身出门办事。
苏兮月也知道那帮人不好惹,此次让春兰独自前去多少有些不合适,可她实在没时间亲自去和他们周旋,只能派自己的亲信前去,再偷偷给人送点小东西当补偿。
春兰是在下午的训练快结束时回来的,事情的进展比她想象中要顺利得多,下午她到酒馆后虽没第一时间找到薛大,却在自报家门后得到了老板的热情招待,又是将她请进门喝茶又是派人去传信的,不到半个时辰薛大便出现在了酒馆。
她不知道苏兮月在信中到底写了什么,只见薛大看完后面上露出一副了然的笑容,十分自然地收下了苏兮月附赠的一点“小心意”,叫她传话称“此事一定办到”。
春兰原本一路忧心忡忡唯恐遭人为难,谁料一番下来不仅没有为难,反而大家都还客客气气的,白让她捡了个便宜,一时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为此她本该高高兴兴地回来复命,可还没蹦跶进排练厅,她轻快脚步就被周遭仿佛凝固的空气给逼停,被迫再度切回小心翼翼、走路不留声的模式,悄悄挪到了苏兮月身后。
“我再说最后一次,给大家分组的目的不是区别对待,而是希望水平接近的人能够互相引导、共同进步,如果还把大家混在一起练习,现在的情况下根本没办法对每个人提出针对性的指导。处于最高水平和最低水平这两个极端的群体放在一起训练,该按谁的标准来指导?一方可能是仅仅在情感表达上有误,另一方则可能基础都有问题,无论迁就哪一方,另一方都得不到最合适的指导,你们自己想想这样效果真的好吗?”
表演过程中,苏兮月意识到昨天的等级分组可能让一部分人产生了误会,有人会认为她这么做就是给大家定下了好和差之分,日后好的角色也轮不到她们,于是就在表演中表现得十分散漫。
此刻,苏兮月便是就此事进行重新申明,顺便敲打那些心有不甘之人。
停顿片刻后她续道:“如果有人对自己的分组不满意,觉得自己应该去更高的组别,现在或者私下里来找我,凭实力说话!当然,理解我的用心的人,也请继续严格要求自己,咱们每次考核都会有人员调动,或升或降全凭你们的表现。”
说罢,苏兮月收回了凌厉的目光,低头收起桌案上这一下午各种写写记记的纸张,最后给众人撂下了句狠话,“今日的表演我统统不满意,再给你们一个晚上的时间来修改和打磨,明早不要再让我见到散散慢慢的人和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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