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新生

次晨微光透入帷帐,我看着怀中仍在安睡的容颜,记忆的屏障轰然倒塌,那些被“忘忧蛊”封存的过往——少年相识、被迫顶罪、萤火定情、甜蜜成婚、得知有孕的狂喜,以及……父亲夺走孩子的彻骨之痛——排山倒海般涌回。

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痛苦几乎让我呻吟出声。我对她的爱,在记忆完整的此刻,变得无比磅礴,却也浸满了无法言喻的愧疚与丧子之痛。我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的悲伤,而是她该如何再次承受这一切?

看着她恬静的睡颜,我下定决心,绝不能再让她记起那撕心裂肺的一幕。所有的痛苦,由我一人背负足矣。

晨光漫进帷帐,照见两人之间隔开的半掌距离。一个在装睡,一个已醒来,望着帐顶莲纹,眼底沉沉着昨夜燃尽的灰。“我可怜的孩子……” 子翎哭了出来,这一声呜咽像是从心肺最深处撕裂而出,带着血淋淋的痛楚,打破了房间里死寂的平静。

我浑身猛地一颤,瞬间意识到——她全都想起来了。他几乎是慌乱地起身,不由分说地将那个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身躯紧紧拥入怀中。“子翎……子翎……” ,我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惶与痛惜。子翎没有挣扎,只是任由我抱着,眼泪无声地流在我的胸膛。过了许久,她才用一种支离破碎的语调轻声说:“明日……我都记起来了……我……我说过我不想再和欧阳家有任何瓜葛了……”子翎不再言语,只是如枯树一般。

这句话像一把匕首,精准地刺穿了我的心脏。我手臂收紧,急声道:“你说过一生一世,不离不弃!那是你我对着天地发过的誓!” 我试图用过去的誓言抓住她。

子翎缓缓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那眼神里没有恨,只有一种深可见骨的疲惫和绝望。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是说过不离不弃……可你也说过,在我生孩子前,一定会赶回来。”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轻飘飘的,却重逾千斤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如遭雷击,所有辩解的话语都卡在喉咙里,化为无声的剧痛。我搂着她的手臂无力地滑落,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是啊,我缺席了她最需要我的时刻,这是永远无法弥补的裂痕。

我低下头,额角渗出冷汗,最终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带着一种决绝的惨然:“是……我失信了。我会为我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这“代价”二字,我说得极重,仿佛已看到了某种残酷的结局。房间内再次陷入死寂,只有子翎压抑的啜泣声,和我沉重得仿佛无法负荷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昨夜的温情蜜意荡然无存,只剩下被残酷记忆撕裂的、鲜血淋漓的现实。

脑海中闪过父亲白日里的嘴脸,终是下定决心,让易山推着我来到皇宫。见到他的那一刻,我忍不住嘶吼,“为什么,为什么要杀害我的孩儿伤害我的妻子,那是你的孙子,我甚至没有见过他,子翎她是我的妻子呀!”我看到他脸上由疑惑转为狂喜,大喊着“我居然有孙儿了”时,我恨不能将金线缠上他的咽喉。在欧阳飞鹰听到质问后,欧阳飞鹰脸上的疑惑只停留了一瞬,随即,一种混合了惊讶、了然乃至……得意的神情浮现出来。他非但没有愧疚,反而抚掌大笑:“好!好!不愧是我的儿子!竟早早有了后代!给我生了一个健康的孙子。”他目光锐利地盯住欧阳明日:“那孩子,为父一直好生养着。本想待他长大,作为牵制上官姐妹最有力的棋子。如今看来,他是上天给我的礼物,我有后了!”孩儿还活着的消息如同雪中送炭,“健康”二字更是冲击着他的心理:我一个残废,有一个健康的孩子,这个孩子是我与子翎的爱情结晶。他推我来到一个院子,那孩子被抱出来——眉眼像极了我,唇角的弧度却与她如出一辙——我伸出的手抖得接不住三岁的孩子。原来这就是失而复得的感觉。回到山庄,却不见子翎踪影!子翎留下两封信,一封合离信,另一封说自己想和自己的家人呆在一块,希望自己不要去打扰她。我立马让易山带我去上春风得意宫,却不见几人踪迹,一问婢女,她们却一无所知,只知弄月公子要她们准备干粮仿佛要远行。远行!我立马想到风雨亭,恢复记忆后,子翎最有可能去的地方!

我立马要易山准备好启程,我要带着我们的孩子去寻娘亲!”终于,在途中客栈,我看到了子翎一行人,司马凌风正在给子翎递手帕。“子翎。”我开口,声音哑得自己都陌生。我将怀中的孩子稍稍抱高,“这是我们的孩子。我把他带来了,你抱抱他好不好!” 千山万水,只为将我们共同的血脉,送到她的面前。我看着她瞬间变换的脸色,驱动轮椅上前,将孩子轻轻递向她,用一种近乎哀求的、孤注一掷的语气说:“现在,你与我欧阳家是脱不了干系了......"

她像被雷击中般怔住,其他人也都不解地看着这一幕认亲场景,司马凌风最先反应过来,脸色难看地盯着我和孩子,拿着手帕的手僵在空中。待子翎看清孩子面容的刹那,整个人如融化的春雪般瘫软下去。我慌忙揽住她,她却挣开我,抱着孩子。泪珠大颗大颗砸在绣着莲叶的锦服上。幼儿被惊动,睁着乌溜溜的眼珠看她,忽然咧开没牙的嘴笑了。

“他认得我……”她回头望我,脸上泪痕纵横,“明日你看见没有?他认得娘亲!”我喉结滚动,“孩子一直被我父亲养在别苑,父亲想用他牵制你,并非真要……”子翎泪流满面说道:“我们的孩子活着就好!”子翎再次看向我的瞬间。她看到的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赛华佗,而是和她一样眼眶通红、充满哀求与期盼的孩子父亲。或许这个对视,让她意识到,痛苦的不止她一人,我们同样是失去孩子的父母,随后她顺势趴在我的肩头。

看着旁边的上官燕和岳母丁雪莲一脸狐疑,我拿出婚书给她们看。上官燕看着我和我怀里的孩子,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我尚未开口,她忽然劈手夺过孩子,剑尖却挑着一枚平安锁,轻轻挂回婴孩的脖颈。“姐姐……”上官莺唤她,声音带着颤。上官燕别过脸,只硬邦邦甩下一句:“若再负她,凤血剑不认人。”岳母的手抚过孩子的头,又抚过上官莺的脸,最后落在我腕上,目光温柔地说:“明日,莺儿任性,你……多担待。”我作揖行礼,说:“岳母在上,小婿不敢,她是我的妻子,生生世世,不离不弃。”岳母说想抱抱孩子,孩子与外婆相处甚亲,岳母有带孩子的经验,孩子到了她手上没一会便安分下来。

孩子刚接回身边不久,性格怯生生,对我这个突然出现的“爹爹”既好奇又害怕。客栈中晚膳时分,欧阳明日哄孩子吃饭,“来,张嘴。”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温和,舀了一勺蒸蛋的手却因紧张而微微颤抖。孩子看着他,又看看勺子,紧紧闭着嘴。我从未如此挫败。我能用金线精准刺入最隐秘的穴道,此刻却无法将一勺食物安稳地送入亲生儿子的口中。几次尝试后,一点蛋羹蹭在了孩子的脸颊上,孩子嘴一瘪,眼看要哭。子翎等人在一旁看着,没有立即插手。让他们看着这个曾经算无遗策、清冷孤高的男人,此刻为一个孩子手忙脚乱。子翎的嘴角在笑,眼眶却悄悄湿润了。

我心中一慌,下意识地想用命令的语气让他“不许哭”,话到嘴边却卡住了。我看到孩子清澈眼中映出的自己——一个眉头紧锁、显得有些可怕的陌生人。我深吸一口气,放弃了勺子。“是爹爹不好。” 我生涩地吐出这几个字,语气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歉疚与笨拙。我重新舀起一勺,耐心地吹了吹,再次递到孩子嘴边,“这次,不会弄脏了。”孩子看着他缓和下来的眉眼,迟疑着,终于张开了小嘴。当勺子顺利送入孩子口中时,我心中涌起的成就感,竟丝毫不亚于破解一局珍珑棋局。我忽然想起,自己曾以“赛华佗”之名傲视群伦,此刻方才明白,治愈一个孩子的恐惧,远比治愈最复杂的内伤更需要智慧与耐心。

夜晚,我们一家三口同住一屋,我带着孩子沐浴。子翎替我们父子两个打好水,想要替孩子洗澡。我却刻意露出有力的手臂,跃跃欲试,子翎看着我们父子相似的脸庞笑着退避一旁,给我们留下相处的空间。孩子怕水,小手死死抓着我的衣襟。“莫怕。” 我低声安抚,“爹爹在。”我从未给人洗过澡,动作僵硬得像在操作一套精密的仪器。水花溅湿了我的鬓发,可我无暇顾及。当我的指尖触碰到孩子脊背上那道因早年照顾不周而留下的淡淡疤痕时,我的手猛地一顿。一股混合着怒火与心痛的情绪冲上心头——是对父亲的恨,更是对自己的恨。如果我早日强大,孩子何至于此?就在这时,一只带着水珠的小手“啪”地一下,贴在了我紧锁的眉心上。孩子用咿咿呀呀的、谁也不懂的语言,仿佛在安慰他。那一刻,我心中的暴戾与冰寒,被这只小手奇异地抚平了。下一刻,我父爱的本能盖过了一切——我的指尖下意识地在那疤痕周围轻轻按揉,运用内力,舒缓着可能残留的筋膜粘连。我低下头,用额头轻轻抵住孩子的额头,在水汽的掩护下,藏起了微红的眼眶。

夜晚,孩子怕黑不肯独自入睡,小家伙便自动滚到我的身边,挨着我的臂弯。“爹爹,讲故事。”孩子奶声奶气地要求。

我腹中尽是经史子集、医毒秘典,却没有一个适合孩子的故事。我沉吟片刻,随手拿过一本医书,翻到绘着草药的一页。

“这是茯苓,” 我指着图画,声音是不自觉的轻柔,“宁心安神,就像爹爹现在陪着你,你便能安心入睡。”

“哈哈,你讲的故事真助眠!”子翎在一旁忍俊不禁。

受到鼓舞,我又指向另一味,“这是甘草,能调和诸药。就像你娘,把爹爹和你,都‘调和’在一起,成了一个家”,我翻到一页,指尖落在一株并蒂莲上,“这是并蒂莲,一茎生两花,同气连枝。就像爹爹和娘亲,我们本就该在一起,才会开出最美的花,结出最甜的果——那个果实,就是你”。孩子自然听不懂这些,但听着爹爹低沉平稳的嗓音,闻着令人安心的药香,小脑袋一点一点,最终沉沉睡去。

我放下书,凝视着孩子酷似自己、又糅合了子翎影子的睡颜,心中被一种前所未有的的幸福所充满。我轻轻拉起孩子软软的小手,贴在自己掌心。窗外月色如水,子翎俯身,在孩子额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子翎和孩子一人一边靠在我的肩头,我仿佛肩负了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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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明日同人之明日照孤翎
连载中佚望 /